夏想和徐鑫是第一次私下里接触, 对徐鑫和张尤之间的关系也懒得过多地猜测, 任何地方都会存在着关系网, 太正常了, 就算张尤能请动陈洁雯出面也不足为奇。
唯一让夏想感到惊讶的一点是, 徐鑫话不多, 做事情似乎很刻板的样子, 不太象一般组织部长的哼哼哈哈的打官腔的官僚架势, 倒象一个有点学识和独立精神的学者。
倒不是说组织部长就一定得是一个模子, 夏想稍感迷惑的是, 徐鑫的性格和张尤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们怎么也会有私交?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替张尤出面?
夏想不再多想徐鑫和张尤之间的关系, 只想他在天泽市的第一仗, 许进不许退, 相比他以后想在天泽市推行的执政方针, 安居工程之间的较量才是毛毛雨而已。如果连毛毛雨都能把他淋湿, 以后的瓢泼大雨如何得了?
张尤圆滑是圆滑, 但夏想对他并没有什么成见。他在官场上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物, 不一定外表油滑的人就办不成实事, 也不一定一脸周正的人就办正事, 相反, 现在不是猥琐的人多了, 而是道貌岸然的人太多了。
点菜, 上酒的时候, 张尤问夏想要喝什么酒, 夏想摆了摆手:"下午还要上班, 矿泉水就行了。”
张尤一脸为难地看了徐鑫一眼, 徐鑫也不劝, 反而说道:"不喝酒就不喝, 我也来瓶矿泉水。”
张尤就讪讪地笑:"两位领导都喝白水, 不是打我的脸么?”
夏想就不轻不重点了一句:"坐在一起吃饭, 就是认识一下, 说说话, 我和谁在一起吃饭, 都是很少沾酒的。”
张尤听出了夏市长的意思, 就忙点头:"我就说, 夏市长确实素质高, 经常和省领导打交道, 不抽烟不喝酒照样办成事, 才是高人。”
张尤的恭维话不伦不类, 夏想也没笑, 神情淡淡地说道:"我也不是烟酒不沾, 就是很少抽烟喝酒, 要看场合。”
徐鑫就忙打圆场:"夏市长别见怪, 天泽市贫困落后, 许多人观念保守, 认为烟酒不分家, 革命全靠它, 思想比较僵化, 就觉得不吃吃喝喝就办不成事。张尤也是, 我就说, 直接提到百分之二十不就行了, 相信夏市长也会高抬贵手。”
夏想对徐鑫不能过於冷淡了, 就又笑了:"徐部长有所不知, 我最早是在安县, 后来在下马区, 再后来又到郎市, 一直负责政府方面的工作, 天天和开发商、企业家打交道, 他们之中大多数还是好的, 但也不乏钻营、投机取巧的人, 尤其是政府的安居工程, 不能当成简单的工程项目对待, 必须慎重。慎重, 是对国家和人民负责。”
张尤在一旁见夏想的脸色变幻之间, 淡然和微笑之间迅速而自然, 似乎不需要过渡就一气呵成了, 不由暗暗心惊, 原以为夏市长年轻好对付, 毕竟才30岁出头, 能有多深的城府?现在坐在一起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 夏市长确实不简单, 年纪轻轻坐上了高位, 也不是全和外面传闻的一样, 说是靠的是副省长的岳父的关系。
徐鑫一听就知道夏市长早就清楚了他的履历, 确实, 他一直从事党委一块儿的工作, 对政府事务方面接触不多, 夏市长说话很有一套, 一上来就堵住了他的嘴, 不让他替张尤再开口。他就比较了一下和张尤之间关系的远近程度, 就有了决定, 笑着说道:"德庆酒店有一些天泽市的特色菜, 很不错, 别的地方吃不到, 夏市长可以品尝一下。”
张尤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 不过还是热情地为夏想介绍了几个地方特色:"天泽虽然穷, 不过有不少山珍野味, 有一道菜叫汽锅野味八仙, 就是把麅子肉、山鸡脯、野兔、冬笋、口蘑、青椒, 一齐放入锅中蒸, 出锅的时候都是原汁原味……”
夏想不是来吃美味来了, 但有美味可吃, 也不会错过:"听说煎碗坨也不错?”
"是, 是, 也好吃得很, 是用荞麦面做的, 营养丰富、酸辣鲜香、滑润筋道。”说起吃来, 张尤也是头头是道, 而且说话也文雅了许多。到底是见过场面的人, 也有几把刷子。
几人就开始吃饭。
以茶代酒喝了几杯之后, 张尤就向徐鑫使了一个眼色, 徐鑫却假装低头, 并不回应, 夏想就明白了一点, 徐鑫只当中间人, 不充当说客, 他心就有了底。
和张尤吃饭, 并不是一次简单的会面, 相当於夏想和本地民营企业的代表人物的第一次正面接触, 说交锋有点夸张了, 但说过招绝对贴切。他能不能让张尤让步, 也是事关他以后执政方针抛出之后能否得到顺利执行的关键的第一步。
也不知张尤又有了什么暗示, 过了一会儿, 徐鑫还是替张尤说了一句好话:"张尤脑子灵活, 近些年来, 也为天泽市的经济建设做出了一些贡献……”
夏想就说:"好, 好, 是个好同志。”
含糊其词的回答, 就让张尤弄不明白夏市长所说的"好”是认可徐部长的话, 还是在说好了好了, 不要再罗嗦了。
领导的话总是含义丰富, 猜不对的话, 不但办不成事情, 还会在领导心目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以后再想重新建立好感, 就很难了。
张尤不想让步, 也不是他拿不出百分之三十的垫付款, 而是不想开先例。开了先例, 他不被本地的开发商骂死才怪?他就成了天泽市所有开发商的罪人了。
不少同行都私下里劝他, 要么摆平夏市长, 坚持百分之十的惯例。要么来硬的, 退出安居工程。不信夏市长真能找来外地的开发商承建, 到时他们联合起来, 非得挤兑得外来的开发商血本无归。
如果当地的开发商联合起来排外, 威力也是非同小可, 因为外来的开发商想在本地承建工程, 需要解决一系列的难题, 首先是招工, 其次是购进建筑材料, 再次就是处好和当地居民的关系, 各种杂事层出不穷, 如果出问题, 绝对会让你疲於应付。外地的开发商就算顺利接下了工程, 招不到工人是一个最大的难题, 即使招到了工人, 买不到建材也没法开工。
还有一个最关键的环节就是, 外来的开发商多半不会带设备前来, 因为许多大型设备太笨重, 运输成本过高, 一般都会在当地租赁。但如果租赁市场被人为控制, 租不到设备的话, 就是无米之炊了。
张尤既不想放手安居工程——政府的钱好赚, 回款快, 有保障——又不想垫付百分之三十的款项, 就一直拖着。拖了几天, 不见夏市长松口, 陈书记出面也不太管用, 他就知道夏市长有手腕, 不好对付, 就想再等几天再说, 没想到, 就出了马大姐这一档子事儿。
马大姐一出事, 包大光一倒, 张尤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他就知道, 市政府的维修和改造项目, 就要易手他人了, 他绝对会被人一脚踢开。
如果说失去了政府改造项目每年一百多万的利润还不算太肉疼的话, 再失去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安居工程项目, 就真让张尤跳脚了。安居工程投资1个多亿, 成本控制好的话, 净利润能做到1500万以上, 不能说放就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