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徐大人的确有和顾小姐结亲的意思,前几日回去的时候还跟如今顾家那位当家夫人提过这件事,”杜仲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着坐在桌子后面批阅公文的姬朝宗,见他神色平平,一时也猜不到他是什么想法,便又继续说道:“不过那位当家夫人好似并不满意这桩亲事。”
哪想到这话才刚刚落下,刚才还没什么表情的姬朝宗就拧了眉,“她不满意?她有什么不满意的?”
“额……”
杜仲想过许多主子知道这件事的反应,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这样一个反应。
姬朝宗大概也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脸色一青就住嘴了,小半会的功夫又不高不兴地开了口,“顾攸宁呢,她怎么想的?”
想想又觉得自己简直是多问。
她能怎么想?她不是死都不肯当妾吗,为了让他打消顾虑都要往自己脸上动刀子了,现在有人要娶她,还允诺她这么多条件,怎么可能不同意?
不等人答,姬朝宗双手用力攥着手里的公文,嘴里刻薄道:“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眼光,这样的都看得上,二十岁才混了个七品官,还是靠家里走关系,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杜仲:“……”
您当别人是您啊?
大部分这个年纪能谋得一官半职就已经很不错了,再说徐家在江苏有自己的根基,这位徐大人在同辈人中也的确算得上是不错的了,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那位顾小姐的做法。
见座上人还在吐槽徐元达。
杜仲也不着急,神情自若地等着,等人说完才敛了面上的表情,和人说道:“主子,我还没说完呢。”没听到姬朝宗的声音,他自顾自说道:“我打听到顾小姐这阵子派人在打听这位徐大人的事,看着好像对这桩亲事也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什么?”
姬朝宗一愣,攥着公文的手也不禁放松了一些,“真的?”
“当然是真的。”
他说完便不动声色地悄悄抬眼去观察着上座青年的表情,见他刚才还紧绷着的脸这会松缓了不少,嘴里偏还要讥嘲一句,“算她还有点脑子,没被人几句话就哄骗走了。”
杜仲好笑道:“不过顾小姐到底能力有限,只怕最后也打听不到什么,您看要不要咱们的人帮着查查?”
“关我什么事?”
姬朝宗挑了挑眉,一副和自己无关懒得管的样子,但神情和语气一派闲适,一边翻阅着手里的公文,一边闲适道:“你们要查就去查,别事事都来问我,我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搭理这些小事。”说完一顿,又道:“扶风不是跟她关系挺好的,就让她去查。”
杜仲早就习惯他的口是心非了,这会连腹诽都懒得腹诽就应声去安排了。
*
夜里。
顾家。
徐元达还是不信顾攸宁那日的话,只当她是在拿乔,想想也是,毕竟这也算得上是人生大事,自然不好立刻贸然答应,他也不急,每日散值回来就会给人带些东西。
今天亦是。
虽说不急,也知道姑娘家该拿的乔还是要拿的,但被人三番四次落了脸面,徐元达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大好看起来。
这会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发钗,他平日温润的面容此时在烛火的照映下却显得有些阴沉,直到外头传来一声“表哥”,他才敛了表情回过神,循声看去见是顾婉,倒是立刻就起来了,温声问她,“表妹怎么来了?”
顾婉同人问过安,便笑道:“夜里母亲见你吃得少,怕你饿着,便嘱咐厨房给你送些茶点过来,正好我来找大哥,索性便给你拿过来了。”
徐元达闻言忙道:“表妹辛苦,回头替我谢姑姑一声。”又给人沏了一盏热茶,请人喝茶。
顾婉也不推辞,入座的时候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发钗,也没露出异样的神色,只是笑问道:“二妹妹又不肯收?”
徐元达的脸上闪过愤懑和羞恼,喝茶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半晌才勉强笑道:“是啊。”
“表哥也别怪二妹妹,”顾婉叹道:“她如今这样,也的确不好随意收下。”
徐元达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顾婉慢条斯理地同人说道:“二妹妹如今无依无靠的,想得自然也多,表哥与其每日送这些,倒不如直接请舅母把婚贴送过来,等到媒人上门,二妹妹看到表哥的诚意,自然也不会再拒绝你了。”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
徐元达恍然大悟,“我就说为何二妹妹对我这么冷淡,也怪我,原本还想着等她同意再同母亲说。”
顾婉看着他,语气无奈,“表哥当真是,若是二妹妹私下应允,传得出去岂不是落得一个私相授受的名声?也怪不得二妹妹不理你。”
“是是是,是我想岔了,回头就去同二妹妹道歉。”徐元达说完又朝顾婉看去,站起身,朝人作揖,“这次真是多谢表妹提醒了,等回头我和二妹妹的亲事定下来,一定好好感谢表妹。”
顾婉笑笑,“表哥同我客气什么?”
“过几日等哥哥休沐,我们再一道出去,你也好跟二妹妹再培养培养感情……”她语气温和,一派为他们考虑的体贴样子,说完便站了起来,“夜深了,我就不打扰表哥休息了。”要出门的时候,想到一事才又叮嘱一句,“不过表哥,江苏那边的事,你还是得先处理好啊。”
猛地听到这话,徐元达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但看着顾婉温润的表情还是立刻肃了表情,保证道:“表妹放心,我早就处理好了。”
说完又压了嗓音,“那些事……是我年少,又被人哄骗才行出来的,如今我早就不那样了。”
“表妹你……”
“我自然相信表哥,也相信表哥日后一定会好好待二妹,我同你说这个,也只是怕日后二妹知晓不乐意。”顾婉说完见他神色微变也不再多言,朝人敛衽一礼后,又道:“那么我就在这先预祝表哥心想事成了。”
说完她便往外提步。
离得远了,脸上温和的表情化为讥诮,路过东院的时候,脚下步子微顿,幽幽夜色中,顾婉看着不远处的东院,脸上的表情在月光的照映下恍如地狱出来的恶鬼。
别人都以为她这个表哥性子温和,为人也出类拔萃,可她却知道这些不过是他伪装的皮囊。
五年前她受外祖母的邀请去江苏小住,才知道她这表哥私下居然如此混账,虽说那些事被徐家瞒得严严实实,就连哥哥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