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国微微点头,情绪依然失落异常,自弘农一路前来,路边如同一条白骨铺就道路,尽管野草旺盛,隐隐约约闪耀的白光,他知道这些是什么。
一路自我安慰,自我欺骗,自己说服自己没有错,可看到如此巨大土坑里枯骨,一切理由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石虎逃了,领着数万胡骑,领着十万人逃过了河岸,就在并州军斩敌数万、俘虏数万,就在并州军大胜欢呼时,陈启国病了,从未有过病痛的他病倒了,用了十余日收拢洛阳乱局,毫无征兆病倒了,一连昏迷三日,并州军二十万军卒如同天塌了一般,军中大将争吵不休。
陈九、胡氏、九娘大恐,连夜赶往开门投降了的洛阳。
洛阳城与被推到的函谷关不同,是真正一层一层土垒落起来的,是真正重城,但石虎搜刮了城内无数无辜百姓为粮,没了军卒,仅剩下千余老弱军卒的郑系,在周横万骑前来,没有任何犹豫,自缚双臂出城投降。
高烧昏迷,昏迷中,依然低喃自责……
孙尚香三日来滴水未进,一遍遍为他擦拭身体,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
“不是大郎的错……不是大郎……”
……
一阵脚步声传入耳内,孙尚香饮了口蜜水,依然低头……
“砰!”
房门被撞开,粗糙玉手轻轻擦拭着消瘦了许多的嘴角……
“滚出去!”
头也不回,冰冷话语让一脚踏入门内脚步一顿。
再次用着湿润手巾,细细擦拭了一遍异样红晕额头、脸颊……
“陛下病重,牛将军、赵将军、腾将军……你们想要造反吗?”
孙尚香低头亲吻了下烫人额头,缓缓站起,漠然看向涨红着脸的牛阚,皱眉的赵封……等人。
手按刀柄站在众人面前,牛阚等人后退两步。
“啪!”
重重一巴掌扇在守在门外女卫脸上。
“府内所有囚凤营,鞭三十!”
“诺!”
挨打女卫低头抱拳。
孙尚香冷脸看向门外包裹在铁甲内的石敢,大步上前。
“力将石敢,当日你死守襄城公府门,当日襄城公未死,今日陛下可否病逝?”
“……”
“陛下可否病逝——”
“不……不曾……”
“自此时起,你不再是陛下亲卫,不再是右卫统领职,滚回二夫人身边!”
力将石敢勇冠三军,从来都是冰冷少语,此时面对愤怒凤目,竟有些畏惧、不知所措……
“孙将军……”
赵封刚要开口,迎上的却是冷漠、冰冷双眸。
“大郎就躺在床上,你们都是大郎的生死兄弟……”
“强闯后院……逼宫,另选他主,或是拔刀自立为王,,当着大郎的面,说吧。”
牛阚一脸羞恼,正要大怒。
“你……”
赵封忙一把拉住他,抱拳说道:“还请孙将军见谅……”
“三夫人,俺大力绝无任何反叛念头,俺向天发誓!”
石大力急了,不等赵封话语说完,一脸煞白忙挤到近前。
“三夫人,俺们屠各五部绝无任何人叛逆,俺……俺们就是担忧大帅啊!”
“是啊,三夫人,俺们屠各人绝无任何人敢背叛主公!哪个敢作乱,俺石朗第一个砍他脑袋!”石朗也急了。
一干屠各胡将忙与一干汉将分开了距离,纷纷按刀警惕,见他们如此,赵封心下一阵苦笑,再不敢让瞪着牛眼欲要恼怒的大哥牛阚开口,忙示意腾䰟、崔震拉住脾气暴躁的大哥,郑重抱拳深深一礼,郑重以君臣之礼一礼。
“臣与陛下亲若兄弟,我等绝无任何背叛之意,只因……只因陛下病重,数日不见陛下身影,此时建康大将司马台、桓温,一东一西过河……”
“赵将军,陛下每每私下里称赞将军为我军第一将,陛下统兵击败了石虎百万大军,将军遇到江南两杰,便畏惧不敢……”
“尚……香……不……不许……无礼……”
赵封脸上怒色一闪,孙尚香如遭雷击,闪电回头,双眼瞬间被泪水沾满……
看着她眼中泪水,强忍着酸胀手臂,轻轻为她擦去泪水,张了张嘴,喉咙却如撕裂疼痛。
“二哥……不会反叛,若……若俺……真的死了,按……按照乞……乞活军……传统,二哥为主,是……是好事……”
“八弟,你这是说的甚话?”
赵封大急,忙上前。
“八弟只是病了,就算……那还有曦儿,八弟可莫要如此,会死人的!”
陈启国张了张嘴,想要咧嘴,嘴角如同撕裂一般疼痛,牛阚忙抢过孙尚香手里茶碗,将陈启国怀搂抱起。
“八弟,大哥、二弟、三弟、四弟……俺们真没有她说的那般,三弟病了,这女人堵着门不让俺们进来,俺们兄弟担忧……是大哥不对,大哥不该强闯八弟府邸,要打要罚,大哥认了,与二弟,与军中兄弟真无关系!”
看着牛阚一脸焦急,陈启国点了点头,轻轻饮下点茶水,喉咙才不似烈火灼烧。
“咱们兄弟自幼长大,俺若不信诸位哥哥,俺也没什么人可以相信。”
又看向石大力、石朗一干屠各胡将。
“上洛郡北营、长安北宫卫,一路跟着俺南征北战,渑池乞活军、屠各胡……如同俺的左右双臂,俺自然是信任诸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