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昏黄的落日向着大地发散着最后的光辉,一条黄土铺就的官道上,随着马蹄的不断踩踏,升腾而起的尘埃在空气中四处弥漫着,无数的黄色尘埃慢慢地落在人的脸上,身上,腿上,甚至嘴里和鼻子里,长长的清军队列中,咳嗽的声音此起彼伏。
官道两侧,尽是枯死的老树和一片布满了枯草的暗黄色原野,沉闷的空气中,一丝丝的微风也无,偶尔树上的老鸦会叫上两声,张着眼睛紧紧盯着这些沉默的赶路者,或是一群群地从树上展翅飞起,落在一具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尸体上,扑腾着翅膀大快朵颐。
如今清兵已进入河北地界,前行五十里地之处,官道的另一头便是大明河间府献县。
这一片地方原本也是风调雨顺的富庶之地,只是随着严酷气候的变化,小冰河时期的降临,雨水越来越少,温度的下降以及长久的大旱,导致农田的收成越来越差,慢慢地,这里的百姓不得不开始背井离乡,前往他处。
皇太极的大纛软搭搭地垂在旗杆上,白色的旗帜上,也落满了黄土的微尘,原本纯白典雅的色彩,如今已变成了暗淡的黄灰色。
初来时雄心万丈,意气风发的满清骑兵们,以及他们的将领们,还有他们那曾经所向无敌的大汗,猜对了此次入侵大明之役的开头和中间,却没有猜中故事的结尾。
队列中的满清和蒙古骑兵们,很多人的身上都是伤痕累累,右翼军统帅,成亲王岳托也战死在了大明的土地上,就连他们的大汗皇太极,也在战斗中失去了一条胳膊。
皇太极如今整天躺在马车里一动不动,以往他骑在雄骏的战马之上,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雄姿早已逝去不见,连续两次败给赵无忌,并且还失去了岳托和自己的一条胳膊,这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
身上的伤痕不算什么,内心的伤痕,才让人感到分外沮丧,整个清兵大军的上下,如今的士气已经极其低落,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原本以为的狩猎狂欢之旅,竟然会以此种方式收场。
清军战马的步伐,疲惫而缓慢,他们不能走得太快,因为他们还在等另外的两路兵马,护送着金银珠宝的右翼军,以及睿亲王多尔衮率领的左翼军来到。
在他们的归路上,还有大明朝廷的十余万西北军,在三边总督洪承畴的率领下,在那里严阵以待。
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一名亲兵纵马来到皇太极的马车旁,大声禀报道:“启禀大汗,右翼军副统帅贝勒杜度及副将索海求见。”
皇太极微微扭头,半眯着眼看向那名清兵,脸色灰白,但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锐利,深邃的目光似是能洞悉人心,“杜度?朕让他们护送的辎重可曾见到?”
这清兵被皇太极威严的目光一扫,顿时便低下了头,恭谨答道:“属下只见到杜度贝勒及数千骑兵,却未曾看到有辎重出现。”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语气之中充满了沮丧之意。
五十万的青壮奴隶没有了,而今,好像是劫掠来的钱财也没了,否则杜度贝勒又怎么会两手空空地赶来和大军汇合?大家伙舍生忘死地来到大明厮杀一场,丢下了数万将士的尸体,结果却只能带着满身的伤痕,一无所获地黯然离去。
皇太极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似是陷入了沉思,他的身子随着马车的行进,也在一下一下地轻微地左右摇晃,片刻之后,皇太极方才开口:“嗯,唤他们过来罢。”
亲兵得了命令,顿时便拨转马头,狠狠地抽了战马一鞭子,快速地向着队列后面驶去,一旁的豪格勒着马靠近了皇太极的马车,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低声说道:“父汗,该不会那批财物,也被明军给劫走了罢?那我们岂不是……”
还未等他说完,皇太极便打断了他的话,“应该不是明军。”
豪格正在心中奇怪大汗何以如此笃定,便听到身后马蹄声快速传来,很快,贝勒杜度和副将索海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帘之中。
杜度很快便来到近前,他先是与面前的豪格点头示意,随后便扭过头去,望向马车中的皇太极。
看着脸色苍白,右臂袖筒空空如也的皇太极,杜度顿时便是一声悲呼,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三步并两步便跑到皇太极的马车旁边,双手扶着窗户,眼中已有泪花闪动,“大汗!大汗居然受了伤!都怪属下无能,未能保护好大汗,属下当真该死,这让属下回去,如何跟几大贝勒交代!”
皇太极望着身旁的杜度,眼中也露出了感动之色,“杜度!女真的儿郎,受点伤不是很正常么!你又何必如此!受伤并不会打击我们女真儿郎的斗志!
这仇,我们早晚还会报回去的!这大明,将来朕还要来!不要哭!女真儿郎的眼泪,比黄金更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