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晚辈无礼,姥姥。」凡莉嘉斗胆僭越:「里米特或者有其可议之处,但就目前而言,安娜苏这个名字比较重要。」
那的确是事实,月识佬佬不以为杵,回归正题,秘辛娓娓道来。
「很久以前,「费加洛」立誓,杀尽所有信奉植物精灵的种族,那个时候,没有人相信他办得到,但九十余年以来,或者他自己动手,或者指使别外洞天,他逐步实践了这个誓言,至上个世纪末为止,多达两位数的种族惨遭灭种。」
「白面族的长老「巴力克」是我的老友,十几年前,他知道白面族难逃此劫,但仍然希望能为白面族留下血脉,在白面族被别外洞天围剿的前一天晚上,他把安娜苏交给了我。」
「基於公道、基於情份,我无法拒绝巴力克的请托,但同时我也晓得,就算我把安娜苏隐藏再好,终究会有纸包不住火的一天,而当那一天到来,以费加洛横虐的性格,安娜苏要死,月识族也得陪葬。」
「所以,我把安娜苏交给了丛游族。」
月识姥姥的这个决定,并非疾病乱投医,也不是什么烫手山芋扔给别人,她的考量不但深入,而且也十分完善,同属於植物精灵体系,其他人都死光了,而丛游族却分毫无损的继续存留,这其中的道理,就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
这个人的名字是「桑铎」,丛游族人,五大强者中最低调的「先觉者」。
只要他活着一天,别外洞天就不敢妄动丛游族。但是,这并不代表被称为老不死的费加洛不敌他,又或者怕了他,事实上,老不死尽高龄百岁,却仍然是无敌於天下的高手,他的一生激战无数,只有五大强者之首,拓旡族的武圣「八树总司」曾经公开击垮他,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人能够令他败北。
桑铎虽然与八树齐名,但普遍都认为他不会是费加洛的敌手,而费加洛之所以对他有所忌惮,只是为了不想受到难以复原的重伤,据说费加洛一直筹画着再战八树,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必须把体能维持在最佳状态。
盛名之下无虚士,桑铎或者不如八树,差距相信也不远,一但生死相博,老不死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权衡利害之后,费加洛宁愿誓言无法彻底实践,也要讨回属於自己的天下第一。
「白面与丛游本就渊源深厚,桑铎少时更多次受益於白面,对於我的转托,自是二话不说。桑铎透过各种管道,取得白面族的武学与魔法,栽培安娜苏不遗余力,虽然,表面上,为了掩人耳目,安娜苏必须当个丛游族,但骨子里,却继承了白面族最精华的所有。」
得悉迷彩女孩的身世之秘,凡莉嘉更加不解:「如果丛游族跟姥姥您如此关系匪浅,原祖的事情大可以坐下来谈,何以刀剑相向?」
「那也得我愿意跟他们谈才行。」
「姥姥您……?」
「我老了,不管事了。」手捏念珠颗颗细数,月识姥姥闭上了双眼:「那是我给他们唯一的回应。」
这话也就表示,原祖之争本来还有沟通的余地,之所以演变成动武的局面,都是因为月识姥姥关起了协商的大门。
凡莉嘉忽然有种被卖掉的感觉。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ㄚ头。」维持着闭目的表情,月识姥姥看起来宝象庄严:「但……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我们一族守护盟约千百年,它压的我们喘不过气,兽血沸腾之后,我们对盟约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而我们也必须承认,如今,盟约之重,已经远超越我们所能承受。」
「前一阵子,在追悼你父亲的场合,我已经会同其他长老向你母亲提出建言,现在,只等她的决定。」
「决定什么?」
「公开太古的盟约。」
凡莉嘉委实吃了一惊,她惊的不是公开盟约的决定,而是这么大的事情,母亲居然没有向自己提过?
「这就要怪你自己了。」月识姥姥再度看穿凡莉嘉的思维:「凡莉嘉,你是本族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一直以来,你在各方面的表现也总能超越我们的期待,但活死人之争,你一意孤行,枉顾大体,这使得我们不得不对你的心性从新评估,你逼的我们必须质疑,你是否真有资格继任首酋。」
「我问心无愧。」
「那不够!」月识姥姥倏然睁眼,双目赤红,讲话都能显露兽变征,那代表她真的很激动:「你还得对其他人负责,你还得为全世界负责!我是怎么教你的?凡莉嘉,我教你独善其身吗?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不是。」
「不然我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没有,我都记得。」
「那就回答我!」
「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霜露无私降,天地之大,不外乎公也;天惟至公,故生万物而不自生;地惟至公,故养万物而不自养。圣人与天地合德。大公无我,以天下为一家。幽明也、物我也,混沌同流而无间者也,幽明无间,故神人无分,物我无间。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阴阳之和,不长一类,万物之主,不私一人。」
一字不差,一语无顿,小女孩以绝对恭敬的态度背诵,总算是赢得了老婆婆些许肯定。
「好!聊算你还有些记性。」敛去瞳孔赤红,月识姥姥手上的念珠缓缓又转:「但愿你真的明了个中真意。」
「凡莉嘉仅识。」语默微微含首,这是她对於长辈所能表达最大的敬意。
※ ※ ※ ※ ※
没有人喜欢失败。
特别是接近成功的时候失败。
那种心有不甘的失落感,可以让任何一个人情绪荡到最低点。
然而,比起那种被称为功败垂成的失败,还有一种情形更令人呕血。
那就是──以为成功之后,才发觉自己失败。
「你保证过的!小鬼,你保证过只要我们箝制凡莉嘉,你就能够取得进入结界的权限,我们完成你所有的要求,我们甚至帮你布置断层里那些多余的花样,那些愚蠢的蟋蟀跟蚱蜢,结果却跟你保证的不一样,小鬼,你耍我是不是?」
在城西河堤公园的拦砂坝上,马尾及臀的健美女郎指着迷彩少女的鼻子痛骂。
对於阿妮塔的抱怨,安娜苏恍若未闻,注视着手中花朵,默默回想断层里交战的过程,她检视每一个小动作,没有放过任何细节,但就是想不通,花朵何时被人偷动了手脚?
莫非……凡莉嘉的魔法造诣比传闻中还要精湛?
应该不至於!
虽然,实体接触感应,凡莉嘉的灵识相当发达,如果只有自己施法,的确无法得手,但是自己联合了百列,再加上空间断层的架构也下了一番功夫,造就主场优势,凡莉嘉纵然灵感通玄,也只是待宰羔羊。
假如完全不考虑凡莉嘉,那么,问题就出在那名男子身上。
嗯,确实,他的嫌疑最大。
能够无声无息的接近自己,又能够轻描淡写的应付被称为「辣手」的阿妮塔,他到是谁?原祖的象征意义关系种族荣辱,身为一个昂浑族人,他何以吃里扒外站在月识族那方?
「那个男人……」安娜苏若有所思的问:「那个你们昂浑族的男人,他是谁?」
「谁知道啊!」阿妮塔答的干脆。
「你应该要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要质疑我,小鬼,你又认识所有丛游族的人吗?」
「我可以告诉你丛游族所有斗气超过十级者的名单。」安娜苏的语气切确而笃定:「路边摆面摊、街边卖水果的泛泛之辈就算了,但那种非凡身手,那份气定神闲,怎么会是无名之徒?何况,他比你还强。」
「他没有比我强,这点你最好搞清楚,小鬼。」
左一句小鬼,右一句小鬼,安娜苏感觉很刺耳:「事实就要承认,别死撑面子,阿姨!」
这话可真是踩到痛脚了,年纪在三十上下的女人通常都很在意晚辈的称谓:「乱喊什么!小鬼,再喊一次你试试!」
「再喊几遍都可以,阿姨、阿姨、阿姨、阿姨……」
「小鬼你去死啦!」
女人最大的禁忌不容碰触,阿妮塔火上心头,也不管对方与自己是否仍在同盟阶段,快如闪电的一巴掌就拂了出去。
近身搏击,擎王最速。
无论身为白面族还是丛游族,穿着绿迷彩的安娜苏,都没有闪过这记巴掌的本钱,而这一点她自己也很明白,所以不避也不挡。
干脆挨打?
不。
赌对方会停手?
更不。
事实上,她并不不认为那记巴掌有机会碰到她。
因为,她知道有人会保护她。
谁?
蹲在河堤出水口附近的达坦劳工?
不,他才没那个胆量插手熟女与少女之间的纷争。
够胆量的这个人,一直躲在河道水面之下,当然,这样的距离并不近,真要等到他脱离水面,安娜苏大概也挨了好几巴掌。
所以,一根绿色的细藤,首先代替他窜出。
「啪啾!」
细藤痛鞭并且缠绕阿妮塔的手腕,牵制了恼羞成怒的巴掌。
却抑止不住她怒急攻心的情绪。
「终於肯出头了吗!滚出来!」
湿漉漉的绿藤等於是绝佳导体,看准了这一点,马尾及臀的阿妮塔提聚九级斗气,手腕释放擎王电劲,中伏特电压沿着藤身一路回传。
真要被电到,那可会变成焦鱼,该人彷佛海豚般跃出水面,跳到河堤上,穿的也是绿迷彩,不同在於安娜苏穿的是迷彩大衣,而他身上穿的是扯掉袖子的迷彩背心,尽管属於同样色系,他所散发的丛林游击队气息明显更为浓重。
「先觉者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安娜苏。」
中等身材,二十多岁,肌肉结实而不夸张,一双经典款式的雷朋墨镜遮住了双眼,该人古名「洛伊德」,桑铎座下嫡系子弟。跟桑铎一样,也是泰国人,居住泰缅边境,暗中援助被毒枭迫害的无辜村民。
「先觉者……」对方抬出桑铎的招牌,阿妮塔再气也要冷静下来:「你们丛游族到底是怎么回事?讨回原祖事关重大,却派个小鬼滥竽充数,哼!天才儿童也就算了,这小鬼如此不知所谓,何以成事?眼镜蛇你倒是给我交代!」
眼镜蛇,那是丛游族的强者称号之一。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赋予本族最强者称号以及信物,是太古遗族许多部落不成文的共同礼俗。
在高贵的「尊迫族」,获得「雪狮」称号的人同时也被授予白手套。
在霸气的「跋厉族」,获得「赤虎」称号的人同时也被授予红臂章。
而在深沉的丛游族,最初的时候,获得「锦蛇」称号的人也被授予金手环。不过,上个世纪开始,某个丛游首酋认为,只有一个最强者获得殊荣似乎太少,力量稍次的另外两个人应该也要有个象征。
所以,丛游族又增设了两个称号,分别是,配戴金足环的「响尾蛇」,以及,配戴墨镜的「眼镜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