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末,梁啸赶到了江都。
太子刘建、国相董仲舒到边界相迎。
刘建的神情很憔悴,像是霜打过的茄子。冯疾被梁啸整死的消息传回之后,刘建一度很狂躁,大喊大叫,要与梁啸拼到底。如果不是国相董仲舒拦着,他可能已经上书天子。数日后,天子使者朱买臣驰传而至,严厉谴责刘建用人不当,有不孝之嫌,刘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妙。
天子明显是在拉偏架啊。梁啸整死了他的使者,天子没说梁啸一个字,甚至连调查一下都没有,直接采信了梁啸的意见,这不是拉偏架还是什么?
刘建很委屈。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更何况梁啸还曾经是他的臣民。他一面压着火气,筹备刘非的丧事,一面派人入京,请盖侯王信出面,上书天子,弹劾梁啸。
在此之前,他只能忍着。
这感觉很不好受,他也只能受着。如今的梁啸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游侠儿,他是食邑三千八百户的冠军侯,是天子的宠臣,又是先王刘非生前欣赏的人才。他这时候对付梁啸,很容易授人以柄。真要落下一个不孝的罪名,他还能不能继承江都王,就很难说了。
如今之计,还是先保住王位再说。
刘建对梁啸恨之入骨,梁啸却没时间搭理他。交待完公务之后,梁啸抽时间,找到了董仲舒。
董仲舒正集中精力处理刘非的丧事。汉人视死如生,丧死是诸礼中非常重要的礼节,董仲舒是大儒,一心要推动儒学成为帝国的政治思想,自然不能让人觉得他学问不够,礼节不周全。对于梁啸的来访,他非常意外,又有几分欣慰。
天子曾经让梁啸给他持戟,这是他津津乐道的光荣。
“今天来,是有件事,想和董公通个气。”梁啸也不客气,开门见山。“江都王为国捐躯,朝廷肯定要重赐荣宠,以慰江都王英灵。董公是国相,有辅政之责,不知道董公可有安社稷之策?”
董仲舒知道梁啸与刘建不和,也清楚梁啸的来意,他故意说道:“君侯这是何意?”
“董公,我也不跟你转弯抹角,直接说了吧,我觉得刘建才德不足以为王。如果让他继位,只会使江都王蒙羞,到时候董公恐怕也难辞其咎。”
董仲舒没吭声。刘建什么德性,他一清二楚。梁啸虽有公报私仇之心,但评心而论,这话说得有理。
“那君侯的意思呢?”
“江都王的遗体安全回到江都,我的任务就完了。剩下的事,自有董公和朱买臣负责,我本不该插嘴。之所以不避嫌,只是因为与董公有过一些因缘,不想看到董公一世清名被他毁了。”
董仲舒笑了。他明白了梁啸的意思。梁啸想借他的手报复刘建,把他当刀使,他看起来有这么傻么?
“多谢君侯关心。仲舒受陛下之托,为相江都,虽德浅才薄,亦当自勉。子曰:有教无类。普通人尚不能轻言放弃,何况江都太子有嗣君之实?仲舒不敢从命。”
“既然董公如此说,那我也无话可说。”梁啸挑挑眉,似笑非笑。董仲舒还不知道自己摊上了多大的事,自已要和刘建这败类绑在一起,他也不反对。他来找董仲舒,可不是要搞刘建,那种败类不用人搞,迟早会自己把自己搞死。
他来找董仲舒是有更重要的事。黄老与儒家的斗争还没结束,现在董仲舒自己露出破绽,他岂能轻易的放过他。
“董公,家母返乡探亲,听说了你的政绩,赞不绝口。我这次回来,也听到不少人对董公治声的赞誉,实在是可喜可贺。董公为学是大儒,为官是良吏,将来必是朝廷砥柱啊。”
董仲舒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他抚着胡须,谦虚了几句。“岂敢,岂敢,君侯过奖了。”
“不过,我也听到一些不太好的意见,有人对董公求雨颇有微词。董公也要留心些。”
董仲舒早有准备。梁媌回乡探亲,他曾经安排人接待过,梁家故居的千秋亭还是他主持修建的呢。“圣人设鬼神以教民,求雨也与民生息息相关,这等大事,岂能让那些巫觋把持?君侯,你可不能被那些人骗了。”
梁啸不为所动。“董公,这求雨……真的灵么?”
董仲舒不假思索。“天人合一,心诚则灵。”开玩笑,这是他所创学问的根基之一,岂能轻易被抹黑。
“求雨几次,成功几次?”
董仲舒目光一闪,有些迟疑。“求一次,成一次。”
梁啸点点头。“若果真如此,那我自当为董公扬名,上奏天子。可若是……”他瞅了董仲舒一眼,无声的笑了,笑得很阴险。“这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啊,董公是不是再斟酌斟酌?”
董仲舒脸色大变,后脖颈凉嗖嗖的。他知道,梁啸今天来者不善,儒道之争又要开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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