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应当怎样度过?木蓬微微皱眉,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心里却在想着,那位能够让海棠师妹方寸竟乱的范家小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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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近暮,范若若抱着空着的滴水瓶走下石阶,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细心地打理着园中的药材。然后她走回寂静的屋中,开始准备纸笔,屋中的陈设没有丝毫变化,因为她清楚,这里毕竟是海棠姑娘的旧居,对於北齐人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一封信安静地搁在桌上,范若若的眼中闪过一抹喜悦之色,急忙将信纸打开,细细观看那纸上熟悉的细细字迹,在看信的过程中,她的神情却在不停变幻着,时而紧张,时而喜悦,时而……淡淡悲伤。
信是范闲寄过来的,他用了很多气力将妹妹送到了北齐天一道门下,兄妹二人相隔甚远,互通信息相当不便,各自於各自所在思念。所以在若若定下来后,范闲便马上重新开始了每月一封家书。
童年时,若若很小就从澹州回了京都。自从若若会认字会写字之后,范闲便开始与她通信,凭借着庆国发达的邮路,兄妹二人的书信在京都与澹州之间风雨无阻的来往,每月一封,从未间断,直至庆历四年范闲真人入了京都。
不知道写了多少年的信。
这些信里不知蕴藏着兄妹二人多少的情意。
在信中说红楼,讲宅事,互述两地风景人物,家长里短琐碎,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而正是通过这些信,范闲成了妹妹在精神方面的老师之一,范若若自幼被这些信中内容薰陶着,心境态度与这世上绝大多数的女子……不,是与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太一样。
她依然孝顺父母,疼爱兄弟,与闺阁中的姐妹相处极好,但是她的心中却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一个相对独立的人格和对自由的向往,是那样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偏生她却又不脱离这个世界生活。
正因为这种矛盾,让她在京都时,成为一位自持有礼,冷漠拒人的冰山姑娘。只有后来在范闲面前,她才敢吐露真心。所以远赴异国,清苦生活,这种在贵族小姐眼中异常恐怖的人生,却让她甘之若饴,十分快乐。
这一切的发端,就是信,就是范闲与她之间的信。
……
……
范若若看着信纸发呆,许久之后淡淡叹了一口气,眼眶里有些湿润。京都那些朝堂上的争斗离她还很遥远,她也相信父亲和兄长的能力,所以她并不在意信上写的那些凶险。只是这一次范闲在信中提到了弘成。
弘成……
范若若抆拭掉眼角的泪珠,脑中浮现出那个温和的世子模样,他要去西边与胡人打仗了,会受伤吗?会回来吗?
靖王府与范府乃是世交,范若若也是自幼与李弘成一道长大,她知道对方虽然心有大志,但从本性上来说是个极难得的好人,抛却那些花舫上的风流逸事不说,对自己也是痴心一片。此次弘成自请出京,一方面是要脱离京都皇子间的争轧,可她清楚,这何尝不是自己伤了他后,他的一种自我放逐。
可是范若若就是无法接受弘成,是的,她那颗被范闲薰染过的玲珑心,现在比范闲自身还要……无法接受这个世界上关於男女的态度。
这是不是一件很荒谬很有趣有事情?
当然,就算没有那些花舫上的风流帐,就算弘成是个十全十美的人,范若若依然不能接受自己的一生与那个男子在一起生活。
正如范闲当年在信中讲的某个故事一样。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就是不喜欢。
……
……
“他又写了什么故事逗你哭?”屋门口传来一道懒洋洋、清扬扬的声音,“你那个哥哥,在某些方面确实很可恶。”
范若若一惊,抬头看见海棠姑娘穿着一身薄花衣站在门口,赶紧站了起来,说道:“原来是师姐送信来的,我还以为是王大人派的人。”
海棠双手揣在衣服里,拖着步子走了进来,说道:“王启年不回来了,范闲没说?现在上京城里是邓子越,你应该见过。”
范若若点了点头。
海棠微笑说道:“我真的很好奇这封信的内容,居然让一向平静的你哭了。”
范若若的手指捏着信纸,低头说道:“师姐莫要取笑我,哥哥……还是如以前那样罗嗦。”
海棠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我是深有体会的。”
范若若微微偏头,疑惑问道:“师姐不是在上京城,怎么回山了?”
海棠回山,当然不可能是专门替范闲给妹妹送信。她望着范若若微笑说道:“师傅收到二师兄的来信,认为你已经可以出山,让我来陪你去上京城。”
“去上京城?”范若若为难说道:“可是还有好多东西没学。”
“只是有人想见你,所以请我带你去一趟。”海棠说道:“你喜欢山中生活,到时候再回来便是。”
“师姐不也很喜欢山中的生活?”范若若笑着说道:“这屋子我可没敢动,留着的,到时候咱们一起住。”
听着这话,海棠却陷入了沉默之中,姑娘家良久之后叹了口气,无奈说道:“便是想归来,又哪里是一年两年的事情。”
范若若清楚,海棠师姐一直与哥哥暗中在做什么事情,本来有范闲在中间做桥,她与海棠间的关系一直不错,而且说话也比较随便,可是每每想到远在庆国的嫂子林婉儿……范若若总是刻意地与海棠保持着距离,这或许便是女儿家的小心思。
她忽然想到先前那话,好奇问道:“上京城里……谁想见我?”
“陛下。”海棠的唇角浮起一丝笑容,心想自己那位陛下的心思和范闲一样难猜。
……
……
离天一道道门所在青山并不遥远的上京城内,那座黑青交杂,世间独一无二美丽的清美皇宫之中,天下北方的主人,北齐国皇帝陛下正瘫坐在矮榻之上,那双大脚套着布袜,透着热气,身子却歪在一位宫装丽人的怀里。
这位年纪并不大的皇帝唉声叹气问着身后的丽人:“理理,朕一直没想明白……你说去年夏天,我们究竟做了什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