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哑初来夜殿的时候其实并不被他们看好, 传言他与几个殿主交好, 一到夜殿又即刻被封为夜首, 难免被人瞧不起。夜首是什么?那是夜殿□□夫最好的人,也是夜殿的第二把交椅!给一个毛头小子,众人均是不服, 但又不敢多言。那段时间蜀黎偏巧不让他参加殿中的训练, 自己亲自授课, 虽然严苛几倍,但众人却都不知道,只以为他是仗着有人护而偷懒躲避,于是更加看不起他,有时遇见还会刻意欺负。
这些都在蜀黎的计划之内。可怜的小喑哑还天真的以为哥哥向着自己, 无论多么辛苦的功课,多么不合理的要求他都会尽力做到,即便是痛苦的责罚, 他也会咬牙完成,不哭不闹,只怕哥哥不喜欢。
大约一年之后,喑哑才正式参与夜殿的日常训练,原本的夜首自然降为夜一。因为喑哑不够熟悉,所以本该由夜首主持的训练仍是由夜一在做。平时的训练虽不算严苛,但也颇为辛苦,夜一发现,喑哑几乎每次都是咬着牙才能完成,很是吃力。他虽然不在乎夜首这个位置,但在一众辛苦训练,流汗流血的兄弟中,这样的一个人,他也喜欢不起来。夜一不知道,喑哑与他们是不同的,白天的训练结束,晚上他还要去蜀黎那里,除了检查教导外,还有当日的惩戒,因此不但常常要带伤训练,有时甚至连觉都睡不上。
喑哑从未觉得辛苦,他只是开心。开心于自己找到了哥哥,再一次与哥哥生活在了一起。他知道因为自己娘亲的缘故,爹爹负了哥哥的娘亲,还将他们赶出了府,他曾经害怕哥哥会讨厌他,甚至恨他,因此当哥哥收下他时,他什么都没想,只是感激。
当得知二娘去世的时候,喑哑违背了爹娘的意愿,千里迢迢找到蜀黎,那时的他只有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他没想太多,只是认为哥哥需要安慰,便踏上了几千里的路程。这一路上,他哭过也后悔过,但在见到哥哥的一瞬间,都觉得值得了。
后来渐渐的,喑哑发现了哥哥的不同,所有夜殿的人也发现了。喑哑身为夜首,干得是最危险的任务,受的是最重的刑罚,却没有夜首应有的地位和权利。一次次几乎致命的任务,血衣未干,便又被拖去刑堂。所有人都可以轮休养伤,唯有他,从未间断。几次因为血味太重,差点不能活着回来,蜀黎只有一句话——“没用”。
再后来,喑哑学会了跟黑市的药铺做生意。不知是哪个夜殿的兄弟发现的地方,药虽没有天渊药堂的好,却极其霸道,只是多半饮鸩止渴,他们并不常去,而喑哑,成了那里的常客。
“听说放跑了个小子,以前没错都要挑出三分,这回不知还要受什么活罪哟。”
喑哑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拖着剑,向屋子里走。他走得很慢,夜殿的弟子们一如既往的议论着。其实不想听的,不听不看便可以当做不知道。如果可以,他都会用轻功偷偷回到屋子里,只是多半时候能活着回来便已经不易,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做那些。
“殿主那么不喜欢他,他还待在这儿干什么?”
“殿主那哪是不喜欢,分明就是恨他,恨不得他去死。”
夜十三说完,突然举得眼前一晃,有人拉着他胸前的衣襟向前一拽,抬头,是喑哑放大的脸,充满了疲惫跟伤痕,还有难掩的愤怒。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放手!”夜十三一脚踢在喑哑肚子上,本只是下意识挣扎,根本没想过会得手,未曾想,竟是将喑哑踢得后退了数步。愣神间,喑哑已经提着剑再次冲了上来。周围几人见情势不对,赶紧上前阻拦,一时间夜卫园里一片混乱。
“住手!夜卫园里私斗,都不想活了吗?!”
听到声音,众人即刻停了手,只见夜一随蜀黎走进了园子。蜀黎冷冷看着众人,几人赶紧跪下请罪,唯有喑哑呆呆的站在中间。
他双眼有些迷茫,嘴角处尚有血迹不停滴落,似乎半天才在蜀黎身上聚焦,然后甜甜的一笑,却让人看来想哭“哥,他们说,你恨我。可是,哥怎么会恨叶儿呢?哥说过要保护叶儿的啊……”
“啪!”清脆的巴掌声,喑哑的脸偏向一侧,小小的身子笼罩在蜀黎的阴影下。
“他刚刚说什么?他叫殿主哥?夜儿?什么夜儿?”
“受了那么重的伤,是傻了吧,说胡话呢。”
几个跪在不远处的夜卫窃窃私语被夜一听到,他一咬牙,跪到蜀黎身前“属下失职,请殿主责罚,望殿主将几人交由属下处置!”
蜀黎一脸阴沉,夜卫园的事本就该交由叶一负责,他也不愿多呆。转身刚要迈步,身后却传来喑哑断断续续的声音“哥说过要保护叶儿的,哥说要一辈子都保护叶儿的……对不……对?哥,你告诉他们啊,你跟他们说好不好?”喑哑恳求着,说到后面甚至带了些哭腔。
蜀黎的脚仿佛被钉在地上,半晌后,他转过身……那时的感觉喑哑一直记得,无边的仇恨,仿佛想要当场将他杀掉,让他害怕得发抖。
他们说的对,哥是恨他的,恨不得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