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一早就让人把西边的两间屋子收拾了出来,还把两盆佛手搬了进去,墙上还挂了两幅她从沈默那要来的梅花图,当地则放了一张红木大圆桌,上面用一色的白瓷小碟装着各色果品。
文三姑娘则帮着她一起招待客人,来的最早的是顾六姑娘,她是前几天到家的,因为就住在隔壁,又与文三姑娘关系不错, 早早的便来了。
薛晴柔住的靖宁侯府离这边有一段距离, 等她到时,西屋里已经坐了七八个人。
林溪上前寒暄几句,便把她往里让。薛晴柔看谢芊芊一个人坐在角落里, 便过去坐在了她身边。谢芊芊正在看墙上的一幅梅花图,看见她坐过来, 便拉了拉她的袖子, 往上指了指, “薛姐姐,你看这幅白梅图,画得真不错。”
薛晴柔知道谢芊芊的才华其实不在她之下,听到她夸墙上的白梅图画得不错,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幅白梅图,正是林溪第一次到沈家所见的那幅画,出于私心,她磨着沈梓馨把这幅画要了过来。
她的本意是既然这幅画是沈默画得,那么不能白白便宜了顾文轩。
只是沈默对袁师傅特别看重,并未流露出想要拜其他人为师的念头,林溪便把这幅画收了起来。今日她要招待桃花诗社的社员,布置屋子的时候,便把这幅白梅图拿了出来。当时倒没多想,就是觉得这幅白梅图画得不错,拿来挂在墙上,肯定会得人几句赞美。
薛晴柔原本还不在意,可是当她看清画上的那两枝白梅后,面色就有了微微的变化。
她的画技是外公亲手教的,自然能看得出这幅白梅图画得是真好,且因为画上的墨迹已经干透,便能看出上面枝干与梅花的用墨浓淡很是相宜,从这一点便能看出画作者的画技着实不俗。
但是更让薛晴柔微微吃惊的是,这幅画的作者画白梅花的手法,和她在外公那里见过的一幅白梅图的画法几乎一模一样,就连白梅花中间的花蕊形状都极为相似。
薛晴柔之所以对那幅画有那么深的印象,是因为外公格外珍惜那幅白梅图,平时根本不让人碰,连她这个最受宠爱的外孙女,也只见过两三次。
薛晴柔年少时还曾好奇的问过那幅画的作者是谁,外公每次都是叹口气,却从来没有告诉她答案。
如今在沈宅见到这幅画,薛晴柔满脑子都是当时外公怅惘的样子,她有心想向林溪询问,可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实在找不到什么机会。
除了谢芊芊觉出她有些沉默外,其他人谁也没有发现薛晴柔的异常,大家热热闹闹吃着果品,喝着林溪早就让人准备的果仁酪,便商议好了诗题,以雪为题,做一首七律。
薛晴柔虽有心事,可她向来沉得住气,做的诗灵秀出众,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林溪这几日一直都在为此而用功,不管是七绝五律还是七律,她都各做了一首,如今把那首早已想好的七律写出来,总算得了个第二名。
众人嘻嘻哈哈就着别人的诗点评一番,便到了午饭时分。
林溪早让人预备好了火锅,准备的涮菜有水灵的小白菜和菠菜,有切得薄薄的牛肉片和羊肉片,还有鱼肉丸子鸡肉丸子冻豆腐。另外林溪还特地拿出了自己酿的葡萄酒,一时宾主尽欢。
酒足饭饱以后,众人便一一告辞,林溪送完客人,正准备回去休息一会儿,就见薛晴柔去而复返,扶着丫鬟的手,不紧不慢的从走廊那头走了过来。
林溪以为她落了什么东西,正要开口询问,就见薛晴柔浅浅笑着开口道:“刚才在席上喝多了酒,口有些渴,不知道能不能跟沈二奶奶讨杯茶喝?”
林溪笑道:“怎么不行,我这就让丫鬟去倒茶。”
薛晴柔进屋以后,桂香便给她斟了一盏热茶。
薛晴柔端起来喝了几口,方才道:“刚才席上人多,晴柔不好多问,那西屋墙上所挂的那两幅画都是谁画的?”
林溪听她提起那两幅画,方才明白了她去而复返的原因,“那两幅画是我家夫君画得。”
林溪没想到薛晴柔竟然也能发现那画的不同,难道那个故人对许岱许老先生来说真有那么重要?
她心里这么想,目光便一直盯着薛晴柔,想从她脸上的神色看出点什么来,薛晴柔听到那画是她的夫君所作,脸上果然流露出一点意外的神色,过后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我这么说可能会有些唐突,但是那幅画跟我从前见过的一幅画特别相似,不知道沈二奶奶可否把那幅画借我看上两天,让我回去以后好好比对比对。”
林溪当然知道她要把画拿去给谁看,虽然沈默没有拜师的意思,但是多结交一个人将来就多一条路,何况许岱许老先生又是有名的大儒,因此林溪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亲自去把画摘了下来,然后放在原来的锦盒里。
薛晴柔双手接过锦盒,郑重的道了谢,便捧着画去了许家。
许家住的位置有些偏僻,已经算是城边。本来按着许岱许老先生今日的名望,在靠近内城的地方置办一所宅子不在话下。可是许老先生舍不得老宅的那两株桂花树,因此一直住在这座许家的老宅。
宅子虽老,可是院子却比内城的宅子要宽敞许多,除了第一进的天井栽种着两株一人怀抱大小的桂花树外,后面的院子里还栽了杏树、桃树、梅树,如今时值冬季,兼之昨日下了一夜的雪,一路走过来只见一地雪白,唯有角落里种得冬青树在这一片白色中添了点绿意。
许老先生正坐在第二进的三间小花厅中修剪盆景,薛晴柔进来时,他便唤外孙女近前,“晴柔,你来帮外公看看,我总觉得这株榆树越修越不好看,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薛晴柔知道自家外公的脾气,一向追求精益求精,那株榆树在她看来已经很好了,外公却仍不满意。不过外公既这么说了,薛晴柔便笑着上前认真看了几眼,“我觉得哪都好,外公的手艺又见长了。”
许老先生丢下剪子,“你这孩子,就知道哄我高兴。”说完便叫人上姜茶。
薛晴柔捧着姜茶喝了几口,看外公今日的心情还算不错,便从丫鬟手里接过那只锦盒。
许老先生看外孙女拿出的锦盒形状,猜着里面装着的十有八九是字画,便问道:“是哪个大家的真迹?”
薛晴柔道:“不是那些大家的真迹,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人画得。”
许老先生不由有了几分兴趣,“年纪不大的人所画,我倒要看看。”
薛晴柔慢慢打开盒子,然后起身把画小心的放在桌上,一点一点的展开来。
许老先生的目光在触及那幅白梅图以后,眼中的神情就变了,他弯下身仔仔细细把这幅画看了好一会儿,方才问外孙女,“这幅画你是从哪弄来的?”
薛晴柔道:“是我参加诗会的时候看到的,我问那位沈二奶奶,她说是她家夫君画得。”
“沈,他姓沈。”许老先生的目光不由透出几许迷茫,然后问外孙女,“哪个沈家?”
薛晴柔想了想:“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他们家和文家是亲戚。”
文家,原来是这样,许老先生眼里的迷茫消失了,他吩咐外孙女,“你帮我写张帖子,我要见这位沈家少爷一面。”
薛晴柔没想到外公这么看重那位故人,不由问道:“外公,你认得沈家这位少爷?”
许老先生道:“这件事以后我再跟你细说,你先帮我写帖子,你说我明天见他好呢,还是后天?”
由薛晴柔亲自写的帖子送到沈宅这边时,林溪打开帖子看完以后就知道了,许老先生果真对沈默的那幅白梅图很有兴趣,竟然等不及雪化,明日就请他过去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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