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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清晨的长街上来来回回的贩夫走卒, 人不多,可早间的喧嚣却已然开始, 远处早点铺子的叫卖声, 店铺摊子摆到了街上,延长而去皆是各色吃食, 热腾腾的白烟随风或散或聚, 蔓延至整条街里,惹得人垂涎欲滴。

萧柏悯手中拿着刚从铺子里买来的香火往客栈里去, 这一路而来,从秋到春, 那小妖嘴里没一句实话, 一会儿说他前世是个挑夫, 没得劳什子用;一会儿又说他命中带仙气,是九重天上下来历劫的神仙;一会儿又说他个丧门入命的天煞孤星,和她一起吃吃香火去去煞气……

萧柏悯这大半年可是被气得不轻, 若不是她本身是妖,又加之说那沈修止的前世头头是道, 他真恨不得把这毛球掐死了事。

这球儿很是难养,比他往日那些个女人还要难缠,吃要顶好的香火, 磨牙的东西越来越贵,还时不时埋怨他对自己的姑奶奶不好,反正就是极尽一切可能提无理的要求,后头真正要提他避祸的事, 就一个字都拎不清楚,摆明一个神棍儿。

每每叫他恨不得揍一顿,可真要下手,又实在下不去手,饿一饿让她长长记性罢,这么点大一只偏生贼抗饿,十几日不吃都还好好的,最后还是他怕饿死了给喂上几柱香。

打又打不得,駡又是一副耳旁风吹过的模样,实在叫人恨得牙痒痒,到了最后,半点正事没做成,尽伺候这小妖了。

萧柏悯摇了摇头,一步踏进了客栈,上楼梯进了屋,却不想里头一片狼借,贴在周围的符纸全都被撕了个稀巴烂,铁笼子里的东西也没有了踪影。

他的眼神骤然一暗,这小妖竟然到现在还没有放弃要逃去找沈修止的念头,枉他还好心好意养着她,偶尔还好心放出来遛遛,却不想她一直筹谋着逃。

他眼中神情越发阴翳,垂眼看向手上戴着的银镯,上头的纹路极爲古朴,刻着得仿佛是一串古老的咒语。

早间天还未亮,屋里的人便起来了,坐在窗旁的桌案前,一手执笔写着道家清心诀,一笔一划力透纸背,字迹工整端正,不偏不斜,分外好看。

窗外的清风徐徐而来,轻轻拂向桌案上的宣纸,微微掀起一角,时落时扬,桌案前坐着的人,衣衫是极干净雅致的顔色,穿在他身上越发清隽好看,发冠如寻常公子家一般束起,一半乌发如墨染一般的黑披散在身后,背依旧挺着极直。

春光煦煦温和,阳光透过淡薄如烟的云照射下来,落在檀木桌案上,映得他眉眼如墨画,琥珀色的眼眸越发剔透纯净,干净地没有一丝杂质。

大半年的时光似乎已经让他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气度越显沉稳。

他落下最后一笔,伸手便将那张纸轻轻拿起,薄唇轻启,吹了吹上头未干的墨迹,微微拿起看着,外头的阳光透过薄纸照射而来,有几分刺目,他微微眯起眼,却没有收回视綫。

他默看了半晌,才将纸放下,起身往客栈的大堂去,才下去便见与一道同行的两个弟子已经在了,正要上前便听他们开口道:

「今次可是沈师兄闭门之后出来的头一遭,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形,虽说大半年前的事已经被压了下来,但名声到底不好听了,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故意找茬,若是真的有,我们俩可就遭殃了。」

「说来也够倒霉的,子寒师兄偏偏就选了我们去,虽说是给我们机会学了许多东西,可现下他这般不好听的名声,说不准还会带累我们也惹了駡名……」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说沈师兄他若是有了那门子心思,怎么非放着国色天香的施师姐不要,非去寻那花船上的烟花女子?」

「你懂什么,施师姐有才有貌,家中又是世家大族,怎么可能看得上现下声名狼借的他?

我瞧着,对他至多也就是师门情谊,沈修止呀,他那个喜好也不好琢磨,恐怕也就是喜欢那种货色。」

这浮日的两个弟子竟还有两副面孔,一路上跟着沈修止,师兄那师兄这的嘘寒问暖,安前马后没个消停,话里话外都是敬重有加,却不想背地里又变成了另外一副形容,舌根子就差没搅得打结了去。

沈修止闻言扫了他们一眼,依旧波澜不惊往他们那处走去,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拂袖而去,坦坦荡荡不避不退。

二人见了沈修止,皆大惊失色,一个捏扁了手中的馒头,一个险些将碗打碎了,分别慌慌张张地站起身,颤着声唤道:「师……师兄……」

沈修止面色平静行到桌前坐下用食,既不像是听见了,也不像是没听见。

气氛莫名有些压抑,叫人心中不上不下的,主要是两位背后嚼舌根的弟子,他们对视了一眼,只得悬着心慢慢坐下,拿着馒头继续啃着。

早间的客栈没有几个人,堂里也不过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二人颇爲坐立不安,也不敢向往日那般与沈修止面前讨好,是以一顿饭用得饱受折磨。

沈修止用完了早点,放下手里的筷子,言简意赅直言,「你们二人用好早点动身回浮日去,换两个真心想要习学的人来寻我。」

二人闻言皆吓得不轻,果真还是叫他听见了,一时皆慌张失措,却又因爲刚头失言而不敢开口相求,倒也成全了沈修止的清净。

沈修止往里头深廊走去,到了楼梯旁便见一人迎面冲下来,堪堪就要撞到他身上。

他不紧不慢脚下一移往旁边多走了一步,避开了这人。

萧柏悯险些冲撞到人,转头看去猛然顿住,眼前这人可不是大半年未见的沈修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