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大仙遁了,从此海阔天空,再也不会返回西凉了。
距离河边,不远处的空地上,停放着一辆奢望到极致的马车,车身以纯金打造,在月光的照射下,华美得令人不敢鄙视。
宁玥收回落在河面上的目光,转而看向站在马车前的四名护卫,他们都是马家派来监督马谨严给她道歉的人,可如今,歉是道了,马谨严……却喂鱼了。她缓缓地眨了眨眼,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好像刚刚死掉的那个人与她没有任何干系一样:“你们今天都看见什么了?”
四名护卫你看我、我看你,面色惶恐,却又不知该说哪些话才能令这位小主子满意。
宁玥笑了笑,语调分外柔和:“你们不用害怕,我不喜欢伤害无辜,我只会铲除那些对我有威胁的人,你们……会成为那样的人吗?”
四人拨浪鼓似的摇头,见识了这位千金的手段,保命就不错了,跟她对着干?怎么可能?
宁玥笑意越发深了几分:“那待会儿回了府,你们要怎样向我祖母禀报呢?”
“四少爷……四少爷失足落水了……”护卫甲说。
“我四哥的水性可是很好的,掉下去了,能自己游上来。”
护卫乙说:“四少爷在半路喝了点儿酒,他心情不好,又拉不下脸给三小姐道歉,就喝了点儿酒。喝多了,才掉下水,然后……游不起来了。”
宁玥又道:“碧水胡同离护城河十万八千里,四哥为什么没先来找我,反而先来护城河了?”
护卫丙道:“四少爷在路上喝了酒壮胆,先去给三小姐赔罪,三小姐没原谅,他气不过,跑到护城河来散散心……”
宁玥淡淡一笑:“那岂不是我间接地逼死我四哥了?”
大家集体沉默了,他们打架是能手,动歪脑筋……却着实有些差强人意。
就在宁玥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教教他们时,最后一名护卫开口了:“四少爷失踪了!”
失踪了?其余三人全都目瞪口呆地望向了他。
他正色道:“四少爷从一开始就不想给三小姐赔礼道歉,因为他明白,他与三小姐之间的隔阂太深,此番前去,定会被三小姐拿乔羞辱一番。让他对一个病秧子低头,比杀了他还难受。所以,他决定逃走。但属下们一路上把他看得太紧,一直到从庵堂出来,都没逮住逃离的机会。然而就在我们即将抵达碧水胡同的时候,四少爷突然腹痛想如厕,属下陪他前去,谁料被他打晕,等大家找到属下的时候,四少爷已经不知所踪了。”
宁玥清透的眼眸里掠过一丝赞赏:“那……你觉得我四哥会逃往哪里呢?”
他说道:“去找蔺二老爷会合了!”
蔺川连夜被轰出京城,马谨严去投靠他,貌似……说得过去。反正得罪了德庆公主,京城之中已经没有马谨严的立足之地了,倒不如随蔺川去北州,起码,能苟且偷生。
宁玥听完着一名侍卫的分析,慢慢露出了一分赞赏之色:“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不卑不亢地答道:“耿中直。”
宁玥给冬梅使了个眼色,冬梅打着灯笼上前,往耿中直的头顶照了照。宁玥这才看清了他的容貌,国字脸,眉浓,斜飞入鬓,眼眸狭长而深邃,不算特别英俊的长相,但气场不错。与她答话时,丝毫不因自己是个护卫而露出卑微之态。宁玥想着自己与千禧院算是完全撕破了脸,在把蔺咏荷与宁溪彻底干掉之前,若身边能有个得力的护卫,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宁玥静静地问:“听你口音,不像本地人。”
耿中直面无表情道:“属下是南方人,娘亲是外室,族人不认我们,将我们赶了出来,娘亲病故后,属下就来京城打拼了。”
宁玥点了点头:“知道了。”又看向冬梅,冬梅会意,放下灯笼,从宽袖里掏出四个荷包,分别递给了他们,笑道,“辛苦大家了,老太太那边,几位大哥应该明白怎么回复了。”
前面三人连说明白,笑眯眯地接过了银子,唯独这耿中直对钱财一点不在乎的样子,但还是像模像样地收下了。看来,虽然人是个顽固的,却还不至于太死板。
四人离开后,宁玥放下了帘子,转头看向一旁的玄胤,就见那家伙瞪大一双犀利如刀的眼睛,不知在气什么,好像恨不得把宁玥给削了。
饶是宁玥对他喜怒无常的性子了然于胸,仍免不了被震慑了一下,其实宁玥自己都分不清,这种天生的敬畏是来自他前世的残暴,还是本身就存在于他骨子里的帝王威压。
宁玥微微地笑了笑,柔声道:“怎么了呀,又生我气了?”对这家伙,就得顺毛撸,以柔克刚。
果然,玄胤虽还是臭着一张脸,神情却没刚才那么冰冷了,他拉过宁玥的手指,一根一根捏了起来,哼道:“以后不许跟别的男人讲话超过三句!不许对别的男人笑!不许跟看别的男人!”
一连三个不许,兜头都脸朝宁玥浇来,宁玥暗暗摇头,她看人是为了记住对方的长相,笑是一种掩饰内心的表象,至于说话……那不是在替自己善后嘛?这家伙压根不是什么醋坛子,是醋缸吧!
宁玥不想与他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万一就纠结到最后吵起来就不妙了,自己活了两辈子,就迁就一下这个小暴君吧。宁玥笑了笑,话锋一转,说道:“我父亲有消息了没?”
“亲我一下,就告诉你。”某人傲娇地说。
宁玥白了他一眼:“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来这招?”
“每次来这招,还每次都不灵……”玄胤哼了哼,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坏坏一笑,“好,那就先欠着,反正我全都记下了,大婚之后,我连本带利,一并找你要回来!”
宁玥撇过了脸,半晌,从牙缝里扯出两个字:“无耻!”
……
马谨严逃走的消息很快传回了将军府,耿中直四人在路上便已对好了口供,不论老太太怎么审,四人的口径都是一致的:马谨严在碧水胡同打晕了耿中直,之后一去不复返,八成是去找蔺川的。对这个结果,老太太其实并未完全没猜想过,毕竟当她提出让马谨严给宁玥赔罪时,马谨严的态度实在太强硬了,还搬出自己是马援唯一儿子的由头,连她则个祖母的话都敢忤逆。
屏退了四人后,老太太问向罗妈妈:“这件事儿,你怎么看?”
罗妈妈最明白老太太的心,但瞧老太太的脸色便知老太太是心存了疑虑的,就道:“奴婢觉着蹊跷,四少爷既然答应去给三小姐赔罪,为什么又突然跑了?会不会……是三小姐容不下四少爷……给动了什么手脚?”
老太太的眉头皱了起来。
宝珠忙道:“罗妈妈,你太看得起三小姐了!她要真能耐到那份儿上,那晚也不会被四少爷逼出去了。四少爷得罪了公主,皇上没明着罚他,不代表暗地里不怎么着他!他一定是揣测了圣意,明白自己留在京城凶多吉少,才去投靠了蔺二老爷!”
“他是玄世子的大舅子,玄世子也马上要去打仗了,皇上不能拿他怎么样!”
“就算皇上不动手,那德庆公主呢?女人心海底针,换做我是四少爷,也不愿冒这个险!”
罗妈妈与宝珠争执了起来。
老太太按着太阳穴,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要再提!”马谨严做出了这种事情,留在马家只会给马家招黑,去投靠蔺川也好,“千禧院那边儿,给我盯紧了,千万别再惹出新的祸事来!”
听说儿子“逃走”的事情后,蔺咏荷气得恨不得再次晕过去,她儿子如果去投奔了她哥哥,她哥哥会不派人通知她一声?
“一定是马宁玥,是她搞的鬼!她把谨严藏哪儿了?究竟藏哪儿了?”她声嘶力竭地咆哮着,脸色的疤、额上的痂,随着她面部的抽动,宛若蚯蚓一般,细细地爬了起来。
宁溪的心底掠过一丝恶寒,捏了捏帕子,说道:“也许……四哥已经被她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