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霭沉走到她身边坐下,“去做家教,今天比较早。”
明晞知道他是在骗她,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坦白。她手臂环着他的颈脖,不愿意他离开。
她低声说:“怎么你这个家教的兼职,出门时间越来越早,回来却越来越晚了。”
“只是暂时的。”顾霭沉说。他捧着她的脸,像是哄着自家闹情绪的小猫,“总要存点钱,不然怎么给你买漂亮的包包和裙子?”
她知道他是在跟她开玩笑,但他昨夜疲惫入睡的模样在她脑海里徘徊不散,鼻尖忍不住发酸。
明晞还想说点什么,顾霭沉手机响了。来电的是那位刘包工。
估计是来催人的。
顾霭沉接起说了几句,挂断电话。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说:“今天周末,你再睡一下,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说完他便出门了。
明晞抱着小腿坐在床头,望向他离开的门口发呆。他不在,房间显得异常安静和空荡,她心里没来由的难受。
半晌,她爬起来换掉身上睡裙,抓起小包包跟了出去。
怕被发现,明晞特地戴了口罩和帽子,一路跟他上公交。清晨车站人少,他坐在前排,她便偷偷溜到后排。
身体随着公交的启动刹车摇摇晃晃,坐了将近一个小时,快要迷迷糊糊睡过去,广播报站的声音惊醒了她。
看见他起身下车,她匆忙背起包包跟上。
刚过六点,天空还没有完全敞亮,浓浓云层背后撕开一小道黎明的光,雾霭厚重,四周空旷寥廓。
几趟装满红砖的拖拉机驶过,寂静被打破,尘土飞扬。
男生和工地上其他建筑工一起,一趟趟把车上砖头卸下。
塑胶水鞋踩在水泥地里,沾满泥灰;手上的棉纱手套磨得又脏又旧,几趟拉车装运,那么凉的天气,他的汗却淌得像雨。
印象中少年的脊背永远高拔,直挺,从来没有因为什么卑微地弯低;他推砖时脊柱伏低的弧,尖锐像是要刺破衣衫,也刺得她心底一痛。
明晞站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遥遥看着这一幕,目光没办法从他身上挪移。胸腔像是被灌进了铅,沉闷地坠下去,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那样干净美好的少年,却在工地里做着最脏的工作。
她想去找他,双腿如同被什么钉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早该想到,明湘雅切断他们的经济来源,逼他们住贵价酒店,就是为了让他们走投无路的屈服,绝不会给他任何赚钱的机会。
连建越也不愿意冒险和他合作的,没有哪个公司会为了两个无名小辈出面得罪长明。
他只能去做临时工,这样高薪日结又不需要登记身份证的工作,填补日常流水一样的花销。
她也不是毫无察觉,心里担忧,他只是让她放心,把一切都交给他。
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他怎么会选择靠出卖劳动力换取生活。
明晞眼眶缓缓浮起酸红,心脏说不出的难受。手脚架旁有碎石滑落,砸在他的安全帽上,她紧张得一颗心像是被揪在半空。
明晞挪动脚步,想跑过去找他,面前停下一辆轿车,挡住去路。
车窗降下,女人的侧脸美丽又冷淡。
“上车。”明湘雅对她说。
明晞没想到明湘雅会特地来这里,她转身想跑,被保镖抓住,强行带进车内。
明晞挣扎着,“你们放开我!”
保镖顾忌她身份,不敢真的下手束缚,被她猝不及防抬脚踹开。明晞也没反应过来,自己情急之下竟会做出这么粗鲁的动作。
明湘雅皱眉,厉声道:“你闹够了没有?!”
车内死一般的寂静。
明晞红着眼,嘴唇紧抿成一道发白的平线,泪雾慢慢浮上眼眶,一大颗地沿着脸颊滚落。
她用力地忍耐情绪,身躯微微颤抖,不肯发出半点呜咽。
明湘雅早就预料这样的结局,冷静道:“你自己也看到了,这个男生根本没能力负担你的生活,再这样下去,你们连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都成问题。你到底要和我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闹!”明晞挣开保镖扣在她肩头的手,心里委屈,憋闷,愤怒,又心疼他在工地搬砖的那一幕。
“是你把我们赶出学校宿舍,让建越中止和他的合作,逼我们只能去住外面酒店,还让经理抬价,出言讽刺他。所有的事都是你做的!你凭什么在这里说风凉话!”
明湘雅说:“长松中学最早是由长明出资筹建的,明家有绝对的话语权,你应该清楚这一点;建越集团为什么会选择和一个高中生合作,除了他养父顾清河的关系,也和嘉昀特地打点照顾过有关。你们既要选择和明家对立,那么明家所提供的一切资源就与你们再无关系。”
“如果离开其他人的帮助,他连一个好的生活环境都没办法给你,你们也根本没有未来可言。”
明湘雅的冷静自持像一道高高竖起的防线,精准地找到她心里最脆弱的一块,毫不留情地击垮。
在明湘雅面前,她总显得那么无力又渺小。
明晞眼中噙着泪,痴痴喃喃地说:“你怎么能这样?你实在太过分了……”
“我也没有拿你们怎么样,下工地是这个男生自己选择的,没有谁逼迫他。他既然有勇气在医院里对我说那些话,就该预料到必须承担的后果。”明湘雅静静凝视她,看她倔强地流泪,还要坚持维护那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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