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拌。”关梦碗里几片胡萝卜被她挑出来扔进垃圾桶,那几块牛肉也嫌太腥了没吃,挑挑拣拣,一份套餐下来竟是没几个菜能吃的,她翻了个白眼,“医院就给我吃这个?连东北大米都是假的。”沈双竹憋着一口气,“那你想吃什么?”
关梦又扒了一口饭,“算了,凑合吧,你这是什么表情?”沈双竹站起身,“我先去片场了。”“站住。”沈双竹加快脚步往门口走。“你敢出去我就说我被人魂穿了。”沈双竹被一句话钉在原地,转头像看弱智一样看着关梦,“你扯淡也讲点道理好不好?”关梦耸肩。
沈双竹走回去了,她头上还顶着古装发套,不能扯自己头发也不能扯关梦的头发,内心郁结到爆炸,“你到底想怎样!”“无聊,身边有个活人总比一个人呆着强。”“我给你找个护士。”“我和护士又不熟。”
沈双竹抓起床头柜的毛绒公仔往她身上砸过去,“我和你很熟吗?”“劲儿还不小,魂都要被你打飞了。”关梦把毛绒公仔拿在手里捏了捏,闭上眼睛躺下了,“我一个人待着没意思,暂时不想见别人。”
“你迟早要见的。”关梦半响没说话,沈双竹以为她睡着了,故意把空调开到最低,拿了厚毯子往沙发走,身后关梦却突然开口了,“我不会说。”沈双竹站着没动,“为什么?”关梦嗤笑,“你这人真有意思,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答案吗?”
“你骗我没有一千次也有八百次。”“告诉他们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可不想这具身体被送进研究所做成标本。”沈双竹松了口气,“你表现得也要像一些,把大小姐架子收一收。”关梦突然笑了,“我竟然要去模仿一个冒牌货,真有意思。”
“你觉得你是正品?”沈双竹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如果关棋音没死,你猜你能活多久?”“你这张嘴可真够令人讨厌的。”“真巧,我也这么想。”关梦打了个喷嚏,“温度高一点。”“遥控就在椅子上,自己去拿。”关梦摁铃,让护士过来帮忙调低了温度。
绝了。沈双竹心说,绝了。关梦舒服了,往床头一靠,手一伸,“剧本呢,给我。”沈双竹把剧本给她,出去走廊上吹风了。从窗户的玻璃缝朝里看,关梦安安静静地捧着剧本,从这个角度看起来倒是很专注。
沈双竹抬头望着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灯光,忽觉眼前一片暗淡。她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关梦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沈双竹,那时她也不过刚进沈家没多久,有一天柳希龄又抱回来一个孩子,是个尚在襁褓的混血女孩,长得非常漂亮,柳希龄说那是沈玄在外面的私生女。
关梦如置冰窖。不管私生女的名头有多难听,沈双竹都姓沈,是沈家人,而她只是一个福利院抱来的弃婴,全国那么多福利院那么多孤儿,柳希龄挑中她是概率问题,而抱回沈双竹是血脉相连。
她问柳希龄,沈双竹的妈妈是谁,柳希龄没有回答,只是变本加厉地宠她。沈双竹小时候很黏她,可是她好害怕,害怕有一天沈双竹的生母会找上门来,向关棋音绑架周梦琳一样把她绑走,害怕那个未知的女人也会带枪,她枪口逃生一次,应该不会有第二次的好运气了。
她承受了太多没来由的恶意,有人对她好,她觉得不安,可她更加受不了哪怕一点点恶语相向,她像一盏风中不断摇晃的烛台,别人觉得她身在高处众人膜拜,不曾看见她漂亮的莲台里已经油尽灯枯。
很多时候关梦都在想,活着是为了什么呢。生命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无聊到她连捉弄别人都没有任何快|感,可是有那么多人都在用力地呼吸,用力地生活,用力地繁衍下一代。人必须很痛很痛,才有力气对着下一秒使劲。
关梦是一个被剥夺了痛感的人,摇摇晃晃的记忆残片,大起大落的演员梦,一步之遥的奖杯,最后平静惨淡的死亡,她不知道如何定义自己的人生,坏透了,糟透了,唯独演戏这件事能让她痛一点,看起来鲜亮一些。
关梦下午去片场时戴着墨镜,她刚刚在车上和沈双竹吵了一架,两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下车后钟瑶第一个扑上来,抱着她就不撒手了,“呜呜呜你终于醒了可急死我们了!”
“我们?”“喏,”钟瑶指了指片场里,“太太和塞莉都来现场探班了。”塞莉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没搭理摆在柳希龄面前的杯子,“在外头呆了那么久,怎么今天突然进片场了?”
“小梦很重视这场戏,让我务必来看。”柳希龄给自己倒了杯茶。“那真是难为你了,捏着鼻子来看戏。”“你要是不想下次开会被我骂得狗血淋头,就最好乖乖闭嘴。”塞莉扑哧一声笑出来,“哎,我好害怕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