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盏童子灯确实够大,画得也巧,吸引了不少人驻足观看,这边人渐渐多了起来。
季嬷嬷不安地道:“怪挤的,姑娘,我们走吧。”
苏意卿抬脚,没走了两步,忽然听见后面有惊呼声。
回头望过去,却是人太多了,挤在挂着灯的树下,树木摇晃不已,那灯砸了下来,烛火倾倒,竟然烧了起来。
人群哗然。
季嬷嬷二话不说,拉起苏意卿就跑。
夹着尖叫的喧哗声、小儿啼哭的声音、还有纷乱的脚步声,各种交织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白茶不知道被挤到哪里去了,季嬷嬷顾不上许多,只管死死地抓着苏意卿。
苏意卿体娇胆怯,撞撞跌跌地向前跑了一段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怎么回事?记得前世并没有遇到这样的惊险。苏意卿脑子里乱哄哄的,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但急切间又抓不到头绪。
有孩童呱呱大哭,一个壮硕的妇人冲过来,急着去抱她的孩子,把季嬷嬷撞倒在地上。
“嬷嬷!”苏意卿大惊,想要去拉她。
汹涌的人潮冲过来,一下把苏意卿推开了,转眼间就看不到季嬷嬷了。
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人,彼此冲撞,到处乱跑。
苏意卿连方向都辨认不出了,她急得想哭。又有人撞了她一下,她几乎要跌倒。
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苏意卿。
“小心。”那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清冷的磁性,就在苏意卿的耳边,压过了周遭的喧嚣。
苏意卿仓皇抬眼,谢楚河的面容映入她的眼帘。
这一夜长天清朗,月色正好,而人间凌乱,光影纷叠。
那一眼,从前尘望到了此时刻。苏意卿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来。
谢楚河的手只在苏意卿身上扶了一下,待她稳住身子后,立即放开了。
“别乱跑,跟着我来。”
他在她的身边,抬起手臂护持着她。微妙的距离,那么近,却一点儿不碰到她。
谢楚河的力量惊人,无论人群怎样推搡,他仍然稳稳地护着苏意卿一点一点向边上挪过去。
他带着苏意卿走了莫约百来米,靠到了墙边。
那大约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院外层,青墙高围。
“站在这里,别动。”谢楚河简单地道。
苏意卿着急:“谢都尉,刚才那头着火了,会烧过来的,大家都在逃命呢。”
谢楚河挑了挑眉:“你认得我?”
“嗯。”苏意卿的声音娇娇怯怯的,她有点儿不敢看他,“几日前在大安禅院有过一面之识,家姐认得您,曾与我提及,方知是谢都尉。”
“你在怕我?”谢楚河的语调听过去有点意味不明的感觉。
苏意卿确实有点儿怕。谢楚河那么高,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他投下的影子把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她背靠青墙,他站在前面,双手撑着墙,用身躯形成了一道屏障,后面的人群汹涌,他不动如山岳。
“没有呢。”她语气怯弱地否认,“我是怕火。”
“无妨,适才京兆尹的人马已经赶过去了,今晚圣人出来赏灯,他们肯定会拼了命去灭火,以免惊扰了圣人。”谢楚河的声音沉稳从容,“何况,这道墙是泥石所砌,就算火势大起来了,这里也不太容易烧到。”
“真的吗?”苏意卿眨了眨眼睛。
她的眼睛真漂亮,就像有琉璃花灯点燃在其中。
谢楚河有些不自在,微微地侧过脸去:“现在危险的不是火,而是人,如此拥挤很不妥当,不若暂且于此处躲避。”
苏意卿略略放心,但又想起了季嬷嬷和白茶,不由就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神情来。
谢楚河会错了意,他看着苏意卿,道:“你且宽心,无论如何,我会护得你周全。”
他身后是人潮喧嚣,花灯摇晃,他的面容逆着光,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但是他望着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如同星河浩瀚。
她看见自己的影子倒映在那星光中。
他曾于千军万马中救她性命,无论何时何境地,他定能护她周全,她信他。
然则,为什么此际他会出现在她的面前?苏意卿偷偷地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他是不是一直都在跟着她?
呸呸呸,苏意卿在心里暗自唾弃自己脸皮子厚,她心虚地低下了头。
谢楚河也不说话,周围仿佛极吵杂、又仿佛极安静。
京兆尹的官员今晚办事甚是利落,飞快调集了人手,一面扑火,一面疏导百姓。圣人还在宫城楼上观望着,闻说西市街坊起了骚乱,特特命了内廷太监过来打探究竟,京兆尹哪里敢怠慢。
过了许久许久,那边火被扑灭了,官府的士兵组织起来,把几个街区分隔开来,禁止奔跑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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