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见她不愿详说,也不强求,就顺势转了话头,说起别的事来:“我听明杰说,你这次到燕京,是要做点生意?”
燕琅说:“有这个意思。”
沈明杰殷勤的泡了茶送过来,沈老爷子把茶杯放在手心里搁着,和蔼的说:“打算做什么生意啊?不妨说来听听。”
“各方面都有一点吧,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目标,”燕琅喝一口茶,把自己之前筹备的事情说了:“如果办得好的话,一来能够带动就业,二来也能提高女性地位,妇女能顶半边天不能只是一句空话啊。”
沈老爷子听得目光一亮,身板都挺直了:“小谢,国家需要你这样有觉悟的年轻人啊……”
说完,他看一眼旁边的铁憨憨孙子,说:“你怎么就不能长点脑子,但凡你有小谢十分之一的头脑,我也不至于老的这么快啊!”
沈明杰:“????”
我什么都没干啊,怎么就把火力转移到我身上来了!
他们说正事的时候沈老夫人不插嘴,看出来这姑娘跟自己儿子也刚认识没多久,怕招人抵触,也没刻意撮合,好吃好喝的招待了几个小时,就叫沈卓风把人送回酒店去。
分别的时候,沈老爷子夫妻俩一块送到了门边,就沈家这样的门第来说,已经是很高的礼遇了。
燕琅站在院门口向两个老人道别,话刚说了几句,就听不远处有汽笛声传过来,没过多久,轿车的灯光就照过来了。
她扶着沈老夫人往边上一站,就见那轿车在路边停下了,车门打开,走下来一对中年男女,看情形像是夫妻。
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一手提着公文包,另一只手从车上搀扶下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见了沈老爷子夫妻俩,赶忙笑着打招呼:“叔,婶,怎么到门外来了?”
脸蛋富态的中年女人则看向了唯一面生的燕琅,热情洋溢的问:“哟,这姑娘真漂亮,从前怎么没见过?”
“明杰,”她揶揄的看着沈明杰,说:“好久不见,都领回来女朋友了!”
沈家人不约而同的看了铁憨憨一眼,后者察觉到不对劲儿,赶忙傻笑着说:“钱阿姨,这是我姐,你可别误会。”
沈老夫人一巴掌抽在他后脑勺上,解释说:“这是卓风的朋友。”剩下的就看其余人怎么领会了。
钱春玲一听就明白了,沈家的小儿子从前在特种部队呆着,二十七八了也没结婚,现在带了个女朋友回家吃饭,看样子是好事将近了。
人家不愿意多提,她也不乱问讨嫌,上前几步拉着燕琅的手,亲亲热热的说:“头一次见,我什么也没带,改天到我家去吃饭,就这么说定了啊!”
燕琅看她一个劲儿的跟自己说话,却没搭理同坐一车的那对母子,心里边就明白了几分,娴熟的报以笑容,客套的寒暄了起来。
一见钱春玲只顾着跟燕琅尬聊,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脸皮就抽了一下,咳嗽一声,到沈老爷子夫妻俩面前去说话了。
“小谢,小谢?”
燕琅刚跟钱春玲说了几句,就听沈老夫人叫自己,扭头去看,就听老人家说:“你家不是江苏安庄那边的吗?巧了,你罗叔叔当年就曾经在那儿插队,说不定你们还认识呢!”
燕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系统“噫——”了一声,声音里难掩鄙薄。
她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意会到了什么,看那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一眼,说:“当初去插队的人多了去了,哪能碰巧都认识?再说我那时候也小,根本都不记事呢。”
罗建良离开当年插队的地方将近二十年了,隐藏了这么久的伤口忽然间被人掀开,头脑中都情不自禁的轰鸣一声,再看那个年轻姑娘,目光中不禁染上了一抹悲哀。
他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隐约从那姑娘的话里边感觉到了几分冷淡,禁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他心脏忽然跳了一下,这个姑娘跟雨宁长得好像有点像……
嗯,她也姓谢,跟雨宁一样。
可是不可能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路灯撒下了银色的光芒,罗建良的呼吸有些乱了,他低下头去,遮掩住自己此时的慌乱与忐忑。
沈老夫人没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有些惋惜的说:“我以为你们会认识呢,小罗当年是年轻人里边的风云人物,小谢的妈妈连德语都会,都这么出色,说不定是老朋友呢。”
罗建良原本还强行压抑着心中伤痛而歉疚的情绪,听沈老夫人说“小谢的妈妈连德语都会”,却如同一个炸雷落在头上,当即就失去了意识。
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缓了过来,盛夏的夜晚,风都是燥热的,他手掌却是一片冰冷。
“小、小谢,”罗建良跌跌撞撞的走上前去,两眼发着亮到刺眼的光芒,声音颤抖的问:“你妈妈她,她是不是叫谢雨宁?”
果然。
燕琅心下一叹:这个罗建良就是当初抛弃谢欢母女俩,回京另娶的人渣。
她心里感慨命运的无常,脸上神情却平静如初,只是眉宇间适时的显露出几分诧异:“您认识我妈妈吗?”
原来她真是雨宁的孩子,也是他的女儿!
罗建良心里霎时间五味俱全,抛弃妻女的歉疚,被母亲逼迫另娶的无奈,这些年夫妻生活的不顺,还有对于当年美好爱情的追思……
种种情绪拧在一起,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情绪纠葛,似喜非喜,似悲非悲。
这是他的女儿啊!
当年他离开的时候,她才几岁大,小小软软的一团,会说会笑,会喊爸爸,还会背古诗,哪知道再次见到却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燕琅不知道罗建良现在在想什么,只是看他情不自禁涌满了眼眶的泪水,隐约也能猜到几分。
现在激动的不行,好像很在乎谢雨宁跟谢欢似的,那当初做什么去了呢?
但凡他有一点良心,就不会丢下妻女一走了之,这么多年连个信都不给。
现在谢雨宁含恨而终,谢欢孤零零的病死,他反倒深情款款的装起情圣来了。
“我,我当年在那插队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你母亲,”长久的寂静惹得周围人都停了口,神色各异的看着他们两人,罗建良却顾不了那么多,目光近乎贪婪的看着女儿的面庞,颤声说:“她现在还好吗?”
燕琅嘲讽的笑了一下,垂下眼说:“她已经过世了。”
罗建良的脸色霎时间就白了:“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也有两年了吧,”燕琅说:“我父亲去世之后,她身体就不太好,缠绵病榻十几年,到底也没能再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