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八月二十九,队里的铜锣声催着人早起,沈寒露把被子一撸,埋头继续睡。
现在这个响动是叫青壮劳力们起床,先去地里上工,男的挣得工分比女的多,不仅是因为他们力气大,干起活儿来效率更高。
也是因为他们干活的时间长。
每天早上,他们六点就要去地里,干到八点,回家吃饭,吃完饭再去地里。
女人孩子可以起的稍微晚一点,不过有的勤快的,也是早早就起来了。
沈寒露现在不想勤快,只想睡觉。
她把被子往脑袋上一拉,继续呼呼大睡。
何春香在外头敲沈寒露屋子的门,乒乒乓乓的,沈寒露吼了一嗓子:“娘,怎么了?你大清早的干嘛呀?就不能让我再睡三十分钟!”
“别废话,沈五妞,快开门。”
沈寒露下炕踩着她的帆布鞋把门打开,边打呵欠边说:“干嘛呀,娘,您这大起早的,咱就不能安安生生的睡个觉啊。”
“睡睡睡,就知道睡,你是猪啊!”
沈寒露无语,几步走回炕边,又躺到了炕上:“娘,我这是正常睡眠时间。昨儿晚上都十点多了你还不让我睡觉,非逼着我收拾行李。我收拾好了,您又不乐意了,觉得我这个忘了拿,那个忘了拿。”
“出门在外,多带点东西总没错。”
“娘,您要考虑到那么多东西我能不能拿的了啊!我初中就是住校,去学校要拿什么我心里清楚。再说娘,我又不是去天南海北,一去不回,我就在市里,每个礼拜都回来。就是有什么忘了拿的,我先问二姐借着对付一礼拜也成啊。”
“一下把东西拿齐全了多省事啊。”
“好了,好了,娘,咱不讨论这个话题了。”沈寒露躺床上,实在是困的不行:“您这大清早的过来催我是有什么事儿?您快说,说完我再眯一会儿。”
何春香拍了一下沈寒露:“哎呀,你别睡了,也不看看几点了。”
沈寒露感觉自己苦苦压抑的起床气在爆发的边缘:“几点?六点啊几点?娘,我耳朵又没问题,队里的敲锣声那么大!我求求您了,有事说事成不?”
“好好好。”何春香说道:“五妞啊,原本我和你爹商量好你三十那天去县里,早上你爹请上两个钟头的假,骑着自行车把你带到县里公交站,你再坐车去市里。”
沈寒露受不了了:“娘,这是你和爹什么时候商量好的呀,不是昨天晚上才说好我自己骑咱们家那破自行车去县里,然后把车子放我三姐单位。等什么时候三姐四姐一起回家,就让三姐骑咱们家的自行车,四姐去借大姐夫的。她们一起骑回来,回去的时候就四姐带着三姐。怎么一觉醒来,您又变卦了啊。”
何春香说:“五妞,我和你爹这不是不放心你嘛。”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啊,干嘛非让我爹受这累。娘,您要说的就是这事儿啊,行,我答应了。现在我可以继续睡觉了吧?”
何春香说:“别,这事儿是我昨儿和你爹商量好的,但是今儿清早我知道了一个消息,咱们村的驴车今儿要去县里。”
沈寒露皱眉:“现在秋收正忙呢,驴车得帮着载东西,这个时候大队长怎么可能让驴车去县里啊,就算再快一上午的工夫也浪费了。”
“这不是特殊情况嘛,周寡妇她儿子魏敬安在部队当兵,前几年娶了一个老婆,听说是他们部队的护士。他当兵不好请假,周寡妇又想儿子想孙子。可周寡妇年纪也不小了,再加上年轻的时候吃的苦太多,这身体一直就不好。所以她这儿媳每年夏天都领着她小孙子回来一趟。”
这事沈寒露也听过,大队里不少人都说周寡妇的儿媳妇娶得好,不仅家世好,有正经的工作,还孝顺。
沈寒露家和周寡妇家一个在大庄村,一个在小庄村,虽说是同一个大队,其实距离也不近。
所以周寡妇这个儿媳她也只见过几面。
何春香继续说:“这回周寡妇儿媳回来才住了两三天,就闹不舒服,请村里的牛大夫一瞧,她这是怀孕了,都两个多月了。五妞你说,她一个当护士的怎么就没发现自己怀孕呢?”
“护士又不是医生,更不是中医,会诊脉看病。再说也可能是太忙了没注意。不过她怀孕还坐了那么长时间的火车,没事吧?”
“没事,就是她今儿不是要走了嘛,周寡妇前些儿去找了大队长,问能不能麻烦村里的驴车送一送,把她儿媳妇和大孙子送到县里的公交站。他们家可是军属,又是老的老小的小大肚子的大肚子,不管是大队还是公社都得照顾帮衬。”
“这是自然,军属多光荣啊。”
何春香就说:“光荣是光荣,苦也是真苦,你看看周寡妇,见天儿的想儿子想孙子。现在她这求上门了,大队长自然没有不答应的。我这是今天早上看见你荷花婶,才知道这事儿的。”
“所以我也可以蹭个车去县里坐公交是吧。”沈寒露说。
“对,所以五妞你赶紧起床收拾收拾,听说七点就要走,驴车快,估计七点半八点就能去县里。去了县里你们再坐上一个多钟头两个钟头的公交,十点多就进市里了。对了,既然坐驴车,拿东西也方便,五妞,我再把这几天腌的豆角给你拿一些。你二姐就爱吃我腌的酸豆角。”
“行行行。”
这酸豆角何春香腌的不多,一来家里豆角也没多少。二来这时候天热,也不敢腌太多,怕坏。
既然正好有顺风车可以搭,沈寒露就赶紧起床,洗脸刷牙,把头发编好。
何春香这会儿不在家,她要先去找大队长说一声,再去找赶驴车的老李头说一声,最后去地里,把沈满囤叫回家。
沈寒露则是洗漱好去了她大伯家,她大伯家两个儿媳妇在做早饭,大伯娘在给几个小的洗脸。
听沈寒露说她今儿就要出发,去市里念高中了,这会儿来和奶奶,大伯娘几人告个别。
沈寒露她奶拉着她的手:“五妞啊,奶还说现在都阳历八月底了,也不见你有什么动静,还以为你真不打算念了。”
沈寒露就和她奶告状,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奶,您评评理,我姐她们是不是合起来欺负我一个。”
“别胡说,你姐都是为了你好。”
沈寒露抱住她奶:“可我真不想去念书。”
沈寒露她奶起身摸出钥匙,打开床头小柜子,翻了半天,最后递给沈寒露一张大团结:“奶知道你受委屈了,你爹娘姐姐都不顺你的意。来,奶疼你,把这钱拿着,去市里的国营饭店买些好吃的。”
沈寒露把钱反塞回她奶手里:“可别,奶,这钱您自己个儿好好收着,我又不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