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伦自打到了陕西就觉得很不对劲,这里的总督、巡抚和其他那些个地方官都表现得太尽善尽美了,所有人都对他很客气将他封为上宾,每一回他说要看要查阅什么总是第一时间就会送到他手边来,去现场查看灾情,受灾的百姓和官员之间的互动也配合得十足默契,就像是事先演练过一般,着实很难不让人怀疑。
不管是前头从湖北运过来的粮食,还是之后从甘肃山西送来的粮食全都有条不紊地陆续发放到了灾民手里,只是按他过往经验,在如此天灾面前,不说手忙脚乱,但却也决计不该这么太平才对,不然先头来赈灾的两个户部侍郎和内阁学士又怎么会丢了官职?
只是即使是满肚子疑惑,他虽是钦差,到底也只是个布政使,又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却也不好过多计较,只能是尽全力做好自己的差事,当然,顺便派人私下去打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猫腻。
几日之后,有个文质彬彬看着像个书生却自称是山西晋商的年轻人找上门来,对方自称姓范,佛伦一听便诧异不已,范家是内务府皇商,算得上是晋商中的翘楚,他早有耳闻,何况他回去就要赴山西上任了,更是对山西的情况一早就摸了个心中有数,而范家的人会找上他,想必怕也是……冲着他的新身份来的。
想通缘由,佛伦既不赶人也没有笑脸相迎,架子端得刚刚好,问起他特地上门所为何事。
范毓文嘴角衔着笑意,先是奉承了一番眼前这位新任的山西巡抚,见他并不以为然便又住了口,开门见山淡定自若地说明了来意:“巡抚大人下个月就要赴山西上任了,小民这次赶巧为朝廷运赈灾米粮来西安,听闻大人钦差至此,这便赶着来拜访您了,还望大人不要嫌弃小民唐突了才是,小民来……是来给大人送贺礼的。”
佛伦狐疑地看着他:“什么贺礼?”
范毓文笑着递上去,佛伦犹疑着接过,竟是一份房契。
“这是晋商行会送给大人恭贺大人新官上任的贺礼,也祝大人他日步步高升。”
“荒谬!”佛伦将房契扔还给他,说得义正言辞:“本官巡抚山西是皇上派给的差事,岂有以此受你们贺礼的道理!”
“大人莫怪,这贺礼只是我等小商贾的一点心意,宅子不大,离巡抚衙门也不远,这么多年也都是行会的定例了,每一任派往山西的巡抚,这贺礼是必然要送的,大人若是不肯收,倒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晋商了。”
佛伦听他这么说稍一犹豫,片刻之后却也还是拒绝了:“你拿回去吧,本官为官是为造福百姓,不图你们这些东西。”
“大人品性着实叫人钦佩,”范毓文将那房契收了回去,却又道:“不过这个当真只是我等晋商欢迎大人来山西上任的一点小小表示,没有其他意思,大人可以再考虑一二,过两日小民再来拜访大人。”
范毓文告辞离开,心里却有些好笑,佛伦的表情明明就已经松动了,却还要与他装腔作势,太子爷说得没错,就他先前在户部的所作所为,这佛伦他就不是个经得起诱惑的,这礼,定是能送出去的。
而他前脚刚走,佛伦的管家就回来了与他禀报:“大人您猜得果然没错,总督吴赫,巡抚布喀还有下头的那些人果然有鬼祟,户部拨下来的银子……”
管家压低了声音说着,佛伦听着眼睛里闪起了精光,最后又吩咐管家:“你再去给我打听打听,晋商行会给新上任的巡抚送贺礼这定例是不是确有其事。”
三日之后,范毓文再次登门拜访,又一次送上那份房契,佛伦假意推迟一番,最后到底还是收了下来。
畅春园,瑞景轩。
胤礽将手边的信伸到烛台上,火苗很快窜了起来,他的唇角勾起笑意,鱼儿已经上钩了。
不仅如此,陕西灾情已经基本得到控制,赈灾粮也都陆续发放了下去,佛伦两日前已经启程回京复命,这会儿正在路上,而他弹劾川陕总督和陕西巡抚私吞赈灾银两的折子却是先一步叫人送上了京,到了康熙手里。
敲门声蓦地响起,胤礽抬眼看去,胤禔一手抱着壶茶靠在大开的门边,一手叩着门板冲他笑着。
胤礽微皱起眉:“你怎么来了?”
“你不欢迎我?”
“有话就说,别嬉皮笑脸。”
胤禔无奈一叹,走上前去,将那壶茶搁到了胤礽面前的桌子上:“听人说你这两日胃口不好,来看看你,这种药茶是我身边老嬷嬷经常泡给我喝的,能暖胃,你试试。”
胤礽狐疑地接过茶去,拿起盖子闻了闻,浓郁的茶香混着药香萦绕不扇:“这东西真的能喝?”
“放心,我总不会害你。”
胤禔一边说着就帮他把茶倒进了茶盏里,轻推到他面前:“不是很烫。”
胤礽犹豫地端起来,轻抿了一口,味道倒是不难喝,虽然是药茶却也不觉得涩口,隐隐还带着股清香。
“还不错吧?”胤禔一副献宝般的表情,满脸期盼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