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台嗤之以鼻,回身正想大骂秦福一顿,面前却被秦福丢来一本薄薄的册子。
《晦符》。
封面再简单不过,又薄又泛黄的纸张上只简简单单写了两个字,红色的朱砂在一碰就会碎似的纸张上擦过,仿佛女鬼唇上的胭脂。
秦福的眼神中满含期待:“詹道长看看这本清末古书,上面这些符咒其中有一条…”
詹台草草翻动,嘴里轻念:“唔…怨师符,三生符,立晦符…”
他的目光突然在某一张符纸上凝住,一秒之后,却又若无其事地翻了过去。
秦福还在继续说着:“…其中一道立晦符,聚煞气逆命数,逼得牛头马面都不敢来取人阳寿…”
詹台啪地一下将那薄册子合起来,像是一点也不在意似的,重新丢回给秦福。
“怎么?秦老板一生荣华富贵还未享够,不肯认生死簿上写着的阳寿,打算逆天改命?”詹台凌冽的目光从秦福削瘦的身躯,凹陷的脸颊,灰败的脸色和花白的头发上扫过。
不过短短几年没见,这个秦老板竟然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
他六旬不到的年纪,这么纠结“阳寿”,想逆天改命,是生了重病?
秦福苦笑了一下,像是承认了詹台的猜测:“…你只说这符,管不管用吧?我买这方达大厦,到底能不能救我的命?”
詹台回过身,定定地看着秦福,说:“信我一句话,不论是什么符…逆天改命,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秦福脸上不虞,却仍撑着身子将詹台送到了门外。
詹台已经走到了车边,却突然转过身,问了秦福一句话。
“这本《晦符》…看起来是清末的孤品了。你买这本书,花了多少钱啊?”
他的语气一贯的吊儿郎当,眼中闪着算计的光芒。阴山十方在江湖上名声不好,素有爱敛宝,收集法器孤本的恶名。
秦福知道詹台起了贪念,朗声笑笑,拍了拍詹台的肩膀。
“你要是愿意帮我下符,我就把这本书送给你。说起来,倒也没有花我多少钱。”
秦福笑笑:“从一个姓朱的校长手里买来的。人家祖传了多少代的书,要不是儿子结婚要买房子,还舍不得卖呢。”
詹台脸色淡淡,转身钻进了车,头都不回地开走了。
可他紧紧压在方向盘的手臂却在微微颤抖,像是在拼命压抑自己心里的激动。
直到远离南城,直到那栋尘土飞扬的方达大厦在后视镜里变成了看不见的小点,詹台才终于将车停下,缓缓掏出手机打给了姐姐林愫。
“姐姐…”他努力地压抑着,压抑着心里翻滚的情绪,“我好像知道…魂网应该怎么解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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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网…那是什么?”茉莉皱起了眉头,望着小海。
前世她在阎王身边,鬼怪见得多,江湖上的邪术异道却没怎么见过。
小海叹口气,含含糊糊地解释:“…是蛊也是毒,种在人身上,会让这个人前尘往事尽忘记,从此分不清梦境与人生。可是如果解开了魂网,这个被种过魂网的人必死无疑。”
魂网,足足折磨了方岚和詹台几十年的时间。
让方岚和詹台即便情深相守,却迟迟不能心安。
小海转向赵思:“你是说,詹台从秦福的那本书上,看见了怎么解开魂网的符咒?”
赵思摇摇头:“恰恰相反,他看见的…是怎么下魂网的符咒。”
“你还不明白吗?有怨师符就有谢师符,有三生符才有三杀符,有还阴符才有借阳符,有立晦符…才有破秽符。”赵思一字一顿地说,“香晦两气相生相克,有《晦符》这本书,才会有《香符》这本书啊。”
小海猛地抬起头,脑中轰鸣。
他想起詹台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有张谢师符…唔,听着名字是感谢老师的吧?其实才不是呢。是杀人的。徒弟学成之后,要杀了师父,自己接手师父的生意和店铺,早点娶了师父的女儿,所以送上一张谢师符,让自己的师父在睡梦中咽了气。”
“唔,还有一张三杀符…你以为三杀是杀鬼杀妖杀灵,哪里知道三杀的三杀,是杀人家祖宗三代,灭了人家满门呢。”
“还有破秽符…我要是你,一辈子碰也不会碰这道符。”
詹台一边发火,一边将那薄薄的,写了《香符》的册子从十几岁的小海手里抽出来,又牢牢地压在了箱子的最底下。
年幼的小海懵懂着,脑中有什么念头浮起,又飘散在詹台细细碎碎的话语中。
为什么明明白白写在纸上的道符,在詹台口中说出的含义却南辕北辙,与常识猜测大相径庭呢?
因为詹台…原本就是在反着说啊。
因为除了《香符》,还有《晦符》。
二十二年来,小海从未有一秒钟怀疑过詹台。
可是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地明白了。
詹台被秦福请去看风水——却阴差阳错发现秦福那里有一本…记载了如何种下魂网的古籍。
偏偏这本古籍是一对相生相克的双胞胎,有上册也有下册。
上册《晦符》里记载了如何种下魂网,下册《香符》就应该记载了…如何解开魂网。
詹台对秦福手里的那本《晦符》毫不在意,是因为他真正在意的…是那本《香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