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远接过文件夹,打开来简单地看了看第一页,有些疑惑地问:“im不是搞商用地的吗?东霖开发的一直都是住宅,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西河那块地的事,当年我们联手把他炒起来,最后是云峰给高价接的盘,这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卓远点了点头:“云峰后来不是因为后来这块地的事,资金链都断了,要倒不倒的吗?”
“我怀疑,是云峰那边的人背后捣的鬼。”
卓立阴着脸把烟摁熄在烟灰缸里,然后说:“大约半年前,im把云峰给收购了。这个集团有点神秘,我怀疑有问题。——你去查查,查它就是查云峰。卓远,搞清楚轻重缓急,你那个远腾注资都是你爸出的,打打闹闹在平常也就不说了。但是现在该放就放,这边的事要紧,明白吗?”
他后半句话压得很低沉,显然是对卓远的态度也不太满意。
卓远不吭声了。
“你去抓紧查查。”卓宁先附和了一句大哥的话,看了一眼自己儿子不太好看的脸色,加了一句:“行了,你去陪陪你妈。我跟你大伯还有事要谈。”
“好。”卓远点了点头。
下楼之后,卓母还在哭,只是这次坐在餐厅里,用背对着卓远。
卓远感到头疼欲裂,他没有按照卓宁的吩咐去陪母亲,而是转头到客厅告诉佣人自己家里有事,就径自出门开车走了。
b市的雪下得好大,铅色的云层重重地压了下来,像是要压在人的心头。
开回去的路面上都是积雪,卓远的车速却很快,轮胎在厚厚的雪上碾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途中卓远接了蒋南飞打过来的一个电话,催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给自己的电影投钱。
卓远刚开始还努力克制着烦躁的心情应付了两句,后来蒋南飞还不依不饶地追问,他忽然就感到一股邪火涌上心头,把电话从耳边拿开,然后直接冲着电话的听筒吼道:“说了没钱、没钱——别烦我,滚你妈的。”
突兀的爆发之后,卓远忽然有了一种虚脱般的感觉。
他把车一拐停到了一个小胡同里,然后猛地拉开车门从车里逃了出去,站在空无一人的胡同里重重地喘息着。
他不想待在窒息的卓家,也不想回到自己的家面对蒋南飞。
高中时,他以为他经历了人生中最惨淡的日子。
争吵不断的落难家庭,处于青春期,却不够强势、也不够吸引人的信息素,还有很多很多的少年心事。
后来他占有了他心爱的omega,虽然是用不够光彩的手段,但“得到”这件事,仍然让他满足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甚至以为从此以后就会迎来幸福。
可是和文珂在一起之后,他却仍然不快乐。
漫长的婚姻生活中,他总是会回忆起高中时发生的那些事,心惊肉跳之后,在夜半看着熟睡的文珂,会忽然有种厌恶的感觉。
于是他出轨了。
高级omega甜蜜又陌生的信息素让他兴奋了一段时间,他理所当然地想,这才是符合alpha生理追求的感情,而且正好可以不再被母亲反反复复地念叨——生孩子、生孩子,不能生就离婚。
他像是抛弃一件旧衣服、一个旧沙发一样,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文珂离婚。
他一直都很想要让自己快乐起来。
他一年年地长大、甚至变老,本以为自己终于渐渐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再也不会是当年那个因为父母吵架不敢出门而失禁的可耻少年。
可他却越来越不快乐,每个人都在向他索取,有的要钱、有的要依托。
除了文珂。
文珂从来不索取。
文珂只是温柔地、平静地,存在着。
……
卓远站在纷飞的大雪中看着天空——
天空是灰暗的烟灰色,没有飞鸟、也没有星星。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高中时,有一次他忘了带语文课本,那一天韩江阙没来,所以前排的文珂主动坐到了他旁边和他一起看课本。
那是他第一次有了背着韩江阙偷偷拥有文珂的快乐。
闷热的夏风吹起少年软软的发丝,卓远挨得近了些,只用一分精神看课本,九分精神瞟文珂。
在年少的时候,看着心动的人时好像是记不得什么五官样貌的,他只记得文珂好白。
白皙的皮肤上,细细的毛孔,还有被阳光照成金色的细小汗毛。
老师忽然叫卓远起来读课文,他不知所措地站起来,是文珂悄悄指了指要他读的段落——
那天教的是沈从文。
于是他磕磕巴巴地读:“风大得很,我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原因,心里总柔软得很。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
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
少年时曾经那么强烈的感情,在这个时候重新想起来,忽然有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卓远扶住车门,忽然忍不住打开手机,迅速地在微信最近联络人里翻找着文珂。
翻了两遍之后,才发现文珂换了头像,换成了一只笑得傻兮兮、却又很甜的小长颈鹿。
卓远有点困惑,他从来都不记得文珂有说过自己喜欢长颈鹿,但是他没时间细想,而是点开对话窗开始打字:
文珂,你在吗?
他想了想,删掉了,重新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