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扬起握着捧花的手去遮,顿时阴影幢幢,前方是邝颢,伸出了右手对着我笑。
一步之遥,却这样遥远,竟然是永远越不过去的天堑。
身后传来很急促的奔跑声,只听见雨晴很欣喜地叫了一声:“殷辰!”
我转过身,真的是他。他在向我跑过来,眼里看的是我,叫的也是我的名字。他拽过我的右手,捧花没拿住掉在地上,地毯也许太软,我没听见一点声音。我也没听见殷辰说什么,只是看见他的两片嘴唇一张一合,大脑完全处于混沌状态,直到一股熟悉的气息靠近。
我倚在邝颢的怀里,大脑慢慢恢复运作,原来殷辰问的是:“阿杰在哪里?”
邝颢将殷辰与我隔开一定距离:“这里不是你吵闹的地方,我们不知道殷杰在哪里,你赶紧给我离开。”
我微张的嘴巴又闭上了,因为我不能告诉殷辰殷杰在哪里。身为邝颢的妻子,我要跟他站在同一战线,话无二音,音无二调,调无二意。殷辰的目光像刀子似的在我脸上滑了几个来回,几乎要剜出洞来:“静萱,告诉我阿杰到底在哪,你不可能不知道。阿杰是为了你才离开医院的,他说要见你一面,会在十一点半回医院开刀,但他到现在都没回来。我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他,不然他会死的!”
我抿着双唇向后退了一步,殷辰似乎想过来抓我,却被邝颢按住:“辰,够了。”
“什么叫够了?颢,原来你也知道有这么一个词,那你为什么不干脆放手,放过殷家放过阿杰?阿杰还只是一个孩子,你有必要非要跟他争个高低吗?那颗子弹已经要了他半条命,现在是为他开刀最好的时机,否则子弹一直留在他脑子里,你该知道下场是什么。”
我只觉得匪夷所思,只觉得失了全身的力气,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支撑着我开口:“他在·····”
殷辰没有听完,转过身接电话,隐隐传来车祸二字,只是瞬间,电话摔在地上。他转过身瞪着邝颢,犹如一只困兽:“你满意了,阿杰死了,再也没有人会跟你对着干了。”
他仿佛是看着我,又仿佛是看着我身后,那里贴着我和邝颢的巨幅婚纱照:“我帮你一手促成了这场婚礼,只是为什么非要用我弟弟的命来做你成功的踏板?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周围早就已经乱作一团,只是没有人围到我们跟前来,甚至没人上前,可我还是觉得拥挤觉得窒息。什么子弹?什么放过阿杰?阿杰死了,他怎么可能会死?他明明说在老地方等着我,他明明还在不久之前给我打了无数电话!为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殷杰,殷杰……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我不小心咬破了嘴唇,腥甜的气息肆虐整个口腔,我想往外吐,却还是什么都没吐出来。邝颢抱着我的手臂加注了不少力道,却还是吃力地让我逐渐接近地面。身下仿佛千斤重,有热流不停往外涌,血的腥味弥散全身。想起了什么,却又不知道是什么,天蓝的那样晃眼,我勉力眯着眼睛不肯阖上,四肢百骸都像是灌了铅,连叫喊都变成奢望,只能喃喃叫着:“孩子……”
下体好疼,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硬生生从体内被撕扯掉。我徒劳地想要挣扎,想要哭喊。可是使不上力,全身软绵绵的,身子软绵绵的,像卧在太空棉里,没有半分力气。那时候买床上用品的时候导购小姐推介太空棉,说是冬暖夏凉柔软舒适,真的是凉啊,凉到脚尖都似是冻僵了,更加太软,我拼尽力气想往上游,还是不停往下落,无底洞般永无止境。我想,这一定是梦,是场噩梦,醒过来就好了,醒过来就会好了,可是我却醒不过来。
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之色,伸出手去也抓不住任何东西,沿着虚无的土地向前,却也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恐惧。前方不知道有什么,我一直向前,每一步都踏的心惊胆战,最后一步直觉性的停住了,看了一眼脚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万丈深渊。
回头已经看不见来路,周身也清晰明朗,却是加注了我的恐惧。我脚下竟只有立锥之地,百米之内全空无一物,踏地之下,却是岩浆滚滚。我从来不曾这样迷惘过恐惧过,生命已经在疾风骤雨中摇摇欲坠。
邝颢呢?爸妈呢?没有人,谁都没有!
所有的畏惧都在这一刻用上心头,突然我听见有人在叫妈妈,抬头看见一张可爱的小脸,却顶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妈妈,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看起来近在咫尺,实际隔了千山万水,我不敢妄动,却还是伸出手想去抱抱她:“宝宝你是谁家的孩子啊,你妈妈呢?”
宝宝突然笑了:“你就是我妈妈啊,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