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姿态,确实曾经极为吸引关山尽。
他轻轻蹙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回答:老师何出此言?学生以为,是您还不肯原谅我。我不肯原谅你?鲁先生猛地抬起眼,直接看进了一双多情缠绵的桃花眸中,即便在摇曳的灯火下,依然让人心悸不已。为了何事?为了吴幸子。关山尽苦笑一声,修长优雅的指头从矮几上滑过,隐隐约约地擦过了鲁先生指间,那一晃而过的热度犹如星火,直燎上心头。
然而,吴幸子这三个字却又彷佛迎头浇下的冷水,泼得鲁先生激灵,好不容易晕红的脸颊又褪回苍白。
我知道,你是为了激我。沉默片刻,鲁先生带着叹息道:你还记得,你从西北回来那年的上灯节吗?记得……关山尽心头微微一动,伸手握住了鲁先生放在矮几上的手,肌肤带了些夜露的凉意,他不禁又握得紧了些。
那一日,因为见到了鲁先生,他的心才踏实了,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对鲁先生不再仅止于师生之情,慢慢地一点一滴地上了心。后来他将鲁先生再次延请回府,给了个门客的身分,尽管鲁先生才智平庸,在他身边毫无用处,但只要有这个人在,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安稳了。
曾几何时,他们之间走上了这样的叉路?
我是特意去见你的。鲁先生声音微哑,不待关山尽响应便续道:你回来那日,我也在街上看着你。你变了许多,尽管还是张扬的紧,眼神却是空的。眼神是空的?关山尽挑眉。
是啊。鲁先生凝视着他,突然苦笑:你不信对吧!你不相信我看得出来。海望,我从你十岁陪在你身边,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孩子。西北的日子很苦,填了多少人的命,才终于换来这些年的平安,我怎么会不知道?你那时候,跨着逐星,随着凯旋的将士游街,就走在威远大将军的身后,可却彷佛压根不在那儿,那样的繁华热闹对你来说,很可笑吧?关山尽撤下了唇边的浅笑,眉目变得冷肃,木然地瞅着鲁先生不语。
他是真没想过,原来,鲁先生竟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就是爹娘,甚至满月,都未能看出那时候的他,在京城里有多难熬。放眼所及的一切,熟悉又陌生,他周身萦绕的血气依然浓烈,却已无处发泄。
看着那些饱食终日的颟顸之辈,他就彷佛在梦中数着日子,总等不到醒来的那一天。他并不适合京城那种繁华平和的日子,他知道自己是头凶兽,既然曾在战场上自由过了,又如何耐得了枷锁般的平凡日子?
我想了好几天,京城那时候每日都有你惹事的消息,有些人说护国公一门英烈,却偏偏出了个混世魔星,真是造孽。这句话,让关山尽噗嗤笑出来,妩媚的桃花眸弯弯,有如小钩子般在鲁先生心上刮搔。
混世魔星吗?年少轻狂啊,这些话还真叫人怀念。他如何不知道京城百姓间如何闲话他?这里头甚至都有他自己的手笔。所以,你才趁那机会见我一面吗?是。我想见见你,看看你好不好,我心里总是牵挂着你的。鲁先生神色略有些踌躇,没被握住的手在膝上动了动,最终还是抚上关山尽的面颊。我引你来见我,那时候我心中是没底的,毕竟那么些年过去,我也不再是青葱少年,你说不准都不记得我了。我记得。这个总穿白衣,拘谨、雅致的端丽男人,彷佛一抹如水月光,深深地渗进心底,无法忘怀。
鲁先生眼眸突然亮了起来,似乎很愉悦又带着羞怯。是啊,你记得......你在走马灯下叫了我。尽管一身黑衣,孤傲寂寞,却又那般勾人心弦。
明明处于马面城的默林之中,却恍如回到了那年那日,点点灯花中,他们眼中所见仅有彼此。
关山尽轻轻叹气,按住了鲁先生抚摸自己的手,闭上眼磨蹭了几下,让鲁先生心如脱疆,面颊飞红。
他们的手此时都交握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老师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叙旧吗?半晌,关山尽松开了鲁先生的手,语气猛然一变有些冷凝。
然而往事已矣,过往的欢笑温情,更衬得眼下的他们有多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