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走得那么艰难,夜宵头也不回地走了半夜,竟没能甩掉他。
夜宵忽然停了脚步,夜阑以为是在等他,满心喜悦地加紧步伐追了几步。
“你到底要跟到什么时候?”然而夜宵只是冷声道,“我不想看见你,让你滚,你听不懂?”
夜阑有些难过,乖乖应了一声,一闪不见了。
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回归影子中去了。
夜阑伤得太重,呼吸声沉重而嘶哑,根本没法天衣无缝地藏在夜色里。浓郁的血腥气令夜宵觉得恶心,那些压抑着痛楚的喘息声惹得他更加心烦意乱。
夜宵不知道自己该去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他浑浑噩噩地在山野间游荡了几天,迎来了这个冬天最大的一场雨。他靠在青岩下躲雨,脑子里一片空白,骤雨疾风中藏匿在枝桠上那个身影淋雨淋到半夜,终于熬不住栽倒下来跌落在地上。
那人一出现在视野里,夜宵脑子就是一炸,忍无可忍揪着他衣领撞到青石上,恨声道:“我不杀你已经仁至义尽,你还有胆子跟着我?到底想要我怎样?!”
夜阑的伤口从未处理过,大片溃烂的地方已经散出腐臭味,这几日提足精神追踪他,水米未进,胃里只有树叶和野果,已经被折磨地有些不成人形。
“我知道我这次……做错了……”夜阑轻声说,“但……我不后悔。”
夜宵死死咬着牙盯着他,眼里要滴出血来。
夜阑注意到夜宵衣摆露在外面,被雨打湿了一小片,帮他提起来塞回青石下淋不到的地方,哑着嗓子恳求道:“你恨我……就好了啊……别折磨自己了……好不好……?”
夜宵知道他活不久了。
说不心疼是假的。
自己是全天下最喜欢他的人,如今他连自己也失去了。
没人知道他想抱夜阑想得快要发疯。
什么道义,忠诚,信仰,原则,恨不得都统统见鬼。但是愧疚,自责,懊悔,充斥着他的胸膛,煎熬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他甚至不知道该恨谁,该恨什么。
我该恨你爱我?恨你心里只顾及我?是恨我当初救了你这豺狼一命,还是恨我十数年来对你的情谊?
影卫之间不允许私情,他从来知道这并非没有道理。
是他仗着自家主人温柔至极,亲手把这个天底下最好的主人送上绝路。
他宁愿那天不曾出这个岔子,能坦坦荡荡死在二少爷手里,跟夜阑葬在一处,未尝不是幸事。
夜宵从没觉得,活着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他的恋人脆弱而冰凉地躺在夜雨中,生命如风中残烛一般渐渐消逝,眼里仍只映着自己一人。夜宵感受着他渐渐降下去的体温,终于忍不住心慌起来,着魔一般控制不住拥住了他。
夜宵埋在他颈间,带着哭腔喃喃道:“我只恨……为什么疯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