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起先还勉勉强强能跟上他的背影,后来实在跑不动了,只好指挥着自己的仆从跟上去,自己在后面慢腾腾地走着。
走到皇城东与皇城西的交汇处,许长安遇到了好久不见的授课先生岐山。
“先生这是要去哪里?”执学子礼问了好,许长安问道。
留着八字胡须的岐山先生温和一笑,避开了正面回答:“随便走走。”
许长安原也只是客套,见岐山不说,便识趣地没有多问。
就着骈文聊了几句后,许长安请罪告辞了。
他走后,一直笑眯眯的岐山,仿佛突然之间换了个人。
乌黑的魔气从岐山眼睛里闪过,他对着远去的许长安背影,露出了贪婪又扭曲的神色。
而等许长安回到府中,姗姗来迟的夜,终于降临了。
第17章 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绝望
不知道怎么回事,许长安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他先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煎了大半个晚上的鱼,好不容易折腾出了模糊的睡意,却几乎是在刚入睡的瞬间就做起了梦。
之所以说是梦,是因为他隐隐绰绰地感觉到四周环境变了。
他像是从暖和的室内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有点儿类似凹陷下去的山谷。带着奇异炙热的谷风从头顶吹过来,让他情不自禁地微微打了个哆嗦。
隔着里衣,他感受到身下不再是温暖柔软的刺绣锦被,而是换成了另外一种,更加脆弱丝滑,且带着点凉意的东西。
许长安嗅了嗅,发现嗅觉仿佛失灵了,竟然什么都闻不到。
不仅如此,在他企图爬起来的时候,他察觉到自己的四肢被绑了起来,整个人呈大字型被牢牢禁锢住了。
甚至于他的眼睛,都被某种丝带般的东西遮住了。
人在黑暗中,很容易产生恐惧。
许长安也不例外。
他开始用力挣扎起来,试图将自己从那种被动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奈何他费了老半天的劲,额头上都挣出细汗了,温柔且不容置喙的禁锢力道却依旧纹丝不动。
许长安重重地喘了口气,他停下来歇了片刻,而后左手反方向一抓,扣住了细藤般捆绑着手腕的东西,接着用右手咬牙死命一拽。
只听见一截急促的窸窣抖动声,细藤被扯断了。
失衡的许长安整个人往左侧方一仰,险些当场叫出声。
然而没等他扯掉蔽眼的丝带,他抬在半空中的右手就被握住了。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指节瘦削,手指修长,温热的掌心仅仅只覆盖了薄薄一层皮肉,因而显得格外灵活而有力。
“谁?”许长安下意识问道。
他脱口而出的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与害怕。
来人似乎察觉到了许长安的恐惧,于是温柔地执起他的手,竖起一根食指送到了他唇边。
——这是个不要多话的意思。
虽然迄今为止,眼前这个人始终不曾流露出恶意,但许长安不知道怎么的,不由自主地就感到危险。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才要说话,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食指上碰了一下。
他起先没反应出是个什么,直到来人重复了方才的动作。
柔软的,温热的,带着湿漉漉热气的嘴唇,轻柔地触了触许长安的手指。
“他在亲我。”
这个念头带着山呼海啸的气势,瞬间在许长安脑内炸开了锅。
没等许长安有什么剧烈的反抗,来人再次倾身,隔着一根抵在唇前的食指,吻住了许长安的嘴唇。
轻轻地,一触即离。
而随着来人倾身的动作,隐秘幽远的香气缓缓露出了冰山一角。
闻到香气的许长安愣住了。
坦白来说,这是一个很旖旎的梦,如果许长安没有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抓住了的话。
“痛……”
他皱着眉头痛呼出声,与此同时,薛云深倏地扭过了头。
有讨人厌的脏东西进来了。
三皇子薛云深开花再次被打断,另一边,搀扶着孟衔下山的安子晏,终于到了山脚下。
恰是春末夏初时节,夜幕浓稠,星光如豆,身后寂然无声的寒山寺,与远处灯火璀璨的牡丹皇城遥相呼应,织成了一卷太平盛世的锦绣江山。
安子晏让孟衔整个人都倚在自己身上,他右手虚虚半搂住孟衔的腰,并不敢碰实了,左手里提着一盏寒山寺的灯笼,架着脸色胜纸的孟衔,缓慢而稳妥地踩下了最后一级阶梯。
空气中隐隐传来夜香树的香气,安子晏扶着孟衔站稳了,才如释重负地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