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成之后必有重酬。”陆芹加重语气。
好一个必有重酬,明芝笑了起来,拿什么去酬顾国桓?顾国桓短了吃还是少了穿,要在外头找钱?
她想了一想,“三十万,加一成股份。”
“啊哟-”陆芹刚要坐地还价,被明芝的眼神吓住,讪讪地说,“一时之间没有三十万现金,最多拿得出二十万。”
“那就二十万,股份要正式立契。”明芝也加重语气,“早完早歇。”
说定了价,陆芹匆匆告辞。
起身的一瞬,她纵是穿的松身旗袍,仍被明芝看出端倪:小腹微隆,分明已有四五个月身孕。
一时间明芝真不知作何感受。
陆芹避过明芝的目光,掠了掠发丝,“帮完这个忙,以后不来烦你。”
到晚饭时分,娘姨仍不见明芝下楼,不由得看向宝生。宝生娘会意,使个眼色给宝生,示意他去叫明芝。倒不是她们嘴馋或是怕饿,下午那个女客走后,明芝显然心情不好,关在房里已有一段时间。他们几个如今都在明芝手下吃饭,替主解忧也是应该做的。
正在这时,楼上传来开门声,明芝在楼梯口探了半身,“宝生,上来。”
宝生跳起来,三步两步赶紧上去。
陆芹说的时候明芝已经有了决断,她打算自己拿下这注生意;至于怎么拿,一时之间尚无具体方案,但也不急,反正陆芹也要回去和男人筹措相关事宜,总有个三五天的时间。
不过静心一想,明芝觉得此事不难。她叫上宝生,两人关起门来商量了半小时,更是有了七八成把握。人手,宝生那里认得一帮师兄,那些人出师门后高不成低不就,平时也会做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事。俗话说穷文富武,虽然精武那里规矩多,但也管不了那么多。再有就是上下打点,顾先生那里,巡捕房那里,都少不得。
只是还缺一个领头人。宝生想来想去,非得有个狠角色才压得住阵,不是心腹使不上劲,虽说自己年纪小了点,但蜀中无大将,廖化充先锋。
想到这里他呸了一声,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他倒好,自己先瞧不上自己。
宝生拍胸脯,“姐姐,这事包在我身上。”
明芝郁郁寡欢了整个傍晚,被他这样子给逗乐了。她弯起手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弹,“你?再过十年。”
宝生不服气,又怕误事,耐心劝道,“姐姐,动手时没轻没重,没人压住一打就散了。”
明芝抬起手做了个砍的样子,“有我,你不用担心。”
宝生一愣,急道,“混战时没个准头,你不能去!”
“我说了算。”明芝打开门,把他往外一推,自己也跟着下楼,“现在-吃饭!”
要么不做,做就做到底,她冷冷地想。
第八十四章
月黑风高。
明芝和宝生带了三个青年,在黑暗里等待。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三个青年是明芝和宝生商量后定下的人选,都是二十啷当的年纪,身边无亲无眷,偏于“好人”与“坏人”之间-没嗜好,没少过惹事生非,可也没认真见过“血”。
明芝在右手仔细地缠上布条,防止砍刀沾了血会手滑。顾先生听说她要插手这些事务,惊讶之后又觉得可笑:一个小女子能做什么。不过他还是答应了,到时会帮她摆平几个老头子。
“我喜欢钱。”明芝直通通地说。
顾先生调查过明芝的背景,闻言自然一笑,不知明芝是异数,还是毕竟外室生的,再熏陶教养也脱不了俗不可耐的本质。顾先生反而喜欢她这样,无欲无求的最难控制,人总要有点喜好,钱算是容易解决的。到他现在的地位,每天金山银海的进进出出,不介意出钱养一把好兵器-明芝是他的“暗兵”,磨一磨也好,用的时候才锋利。
说到差不多的时候,顾国桓恰好在外头经过,兴头头进来一把拉走,“你怎么过来了?来来来,今天夏先生在唱描金凤。”
顾先生并不骂顾国桓,但心里知道儿子不行。小的时候没管他,等半大不小已经改不掉了,顾国桓在女人堆里长大,心肠太软,吃不了苦。严格地说,顾国桓跟别家的孩子比起来已经算是很好了,对父母仍保持着该有的尊敬。
至于顾国桓围着明芝转,顾先生也不反对,女人只有比男人更心软。他正愁儿子没个得力的帮手,如果勾得明芝动了心,刚好多个护得住的人。
明芝不知道顾先生的小算盘,知道了也不放在心上,她觉得自己心肠坏掉了,连对着生母都能讲价钱,将来恐怕还能做出更可怕的事。念及于此,她经常生出一身冷汗,仿佛处身体飞速下坠,在恐惧的同时又有说不出的爽快。
带着一点冷笑,明芝看向远处。那又怎么样,未见得她不能闯出名堂。等有了钱又了势,她朝想要做的就近了些。
远远的灯光渐近。
来了。
明芝暗暗运了口气,轻描淡写地叮嘱宝生,“跟在我后面。”
宝生犟头犟脑非要干,她总得护着他,不然可怜的是宝生娘,生了三个儿子变一场空。
他们挡在路中间,两辆车停下来。车门一开,几个壮汉沉着脸过来。
没等对方走近,明芝提起刀,遥遥地一指,“上。”她冲在第一个。
砍翻了两个,明芝被身后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宝生用钢管砸碎了车窗玻璃。他也被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差点被对方的斧头砍个正着。明芝眼明手快,一刀横劈,血喷得到处都是。
宝生回过神,又是一钢管下去,砸得车里的人再也躲不下去。
谁也不是善类。
明芝累得出了一身大汗,隐约的腻烦。这完全是个体力活,她习惯一击中的,中的即退,不是这样你死我活的缠斗。还有一些复杂的东西,她对自己生了气。幸好对方发家的过程中双手也曾沾满过血,让明芝仅存的良心不再苛责:怎么来的怎么去,谁也别怨谁。
午夜时分明芝回到家,泡在整缸的水里她失了神。
换过一缸水了,鼻端仍然有甜腻腻的血腥味,她羡慕宝生。他已经睡着了,楼下悄无声息,静谧得和以往每一个夜晚一样,繁花夜来香,久久的才有一声蝈蝈的颤鸣-宝生娘兴致高,刚入夏就买了只叫蝈蝈,挂在门廊下,每天用饭粒去喂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