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桑铎休假,走在山径小路上,脸上垄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他并不快乐。因为他的修为停滞在一
流武者的层次已经很久,那是物质生活再怎怎么阔裕也无法填补的遗憾。
身负财经背景的他,总是精於计算,认为一块能赚两块,两块能赚四块,而四块能赚八块,以此类推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只要依循这个法则都能够达到成功,而他在财经界的活跃也证实了这一点。
练武不该是个例外──桑铎这般思考着。
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一阵枪响,那是猎枪的声音。
桑铎循声走入松叶林,没几步,就瞧见一位蓬头垢面的中年猎人对着窜逃的山猪连续开枪,但是枪法
太差,射光所有子弹还伤不了山猪一根寒毛,眼睁睁看着牠摇摆肥屁股溜之大吉。
「唉。」满头大汗的猎人放下猎枪叹气。
桑铎走到猎人身边,并且提出建议:「莱福枪不适合你,换把散弹枪吧,那会比较容易打中。」
山里遇人不容易,猎人热情回应:「这个提议听起来很不错。」
「就效率而言其实还好,毕竟你只有一个人,另外应该还要添购捕兽夹,才能够抓得更多。」
「然后呢?」
「如果你抓的猎物够多,其实不需要每只都拿去卖,可以考虑把一半留下来豢养繁殖,以避免淡季坐
吃山空,甚至你也可以考虑拿猎物交换牛羊鸡,牛奶、羊毛、鸡蛋都是能够稳定重复取得的畜牧产品。」
「接着呢?」
「当你的资产累积到一定程度,就要考虑成立自己的牧场,当然,你一个人是顾不了那么庞大的产业
,所以就要请人帮你做事,记住,人事管理是很麻烦的一个环节,但是假如你克服这一点,就是你该开设
第二座牧场的时候,有了第一座牧场的经验,第二座牧场的设立过程会比你想像的还要得心应手。」
「最后呢?」
「最后你什么事也不用做,公司会自己运转,银子滚滚而来。 」
「什么事也不用做?」
「是的。」
「但我总该做些什么吧!不然很无聊。」
「无聊就去做你感兴趣的事。」
「我唯一感兴趣的事情就是打猎。」
「很好啊,那你就扛把莱福枪到山里……嗯!?」就在谈话即将告一段落的时候,桑铎突然整个顿住
,因为他注意到自己从来没有注意的事情。
「那跟我现在有什么不同?」猎人不明所以的抓抓头。
「没有不同,哈哈!」
桑铎大笑着拍了拍猎人的肩膀,他笑得好开心,连眼泪都流了出来,边笑边把身上最名贵的钢笔送给
猎人,并且与对方紧紧相拥五秒钟,然后保持着狂笑的姿态迈开步伐,在猎人的注视下消失於松叶林的最
深处。
三天后,桑铎放弃了一切。
三周后,桑铎回到泰国。
三年后,桑铎晋升顶级强者。
◎◎◎
这段山中悟道的故事在太古遗族间流传甚广,无论可信与否,克巳也算耳熟能详,当然不会因为桑铎
的舍得而讶异:「班兄误会,我没有资格议论先觉者,如你所说,凯亚尔自令师悟道以来便束诸高阁,多
年没有动静,我一直以为令师有意将其埋葬,如今凯亚尔重现於世,怎能让我不大感意外。」
「少主确有慧根,家师当年的确这般打算,所以数十年来不仅弃用,也未曾传与第二人手。」视障青
年大为兴叹:「但世事如棋、干坤莫测,人意岂敌天意,应付两位神兵传承使,若不倚仗凯亚尔之助,除
非家师亲来,否则我等三师兄弟也只是白走一遭。」
「班兄确实坦白的可以。」
「心中有愧,自然言无不尽。」
「恕在下直言,出尘如同班兄者,实在不适合掳人劫舍。」
「少主笑话了。」
「平心而论,徒手的我跟阿姆雷特的确胜不了手持凯亚尔之索的你,但是当我们召唤滔天叉焚海戟之
后又如何?班兄,对等条件下,你的优势荡然无存,败相清晰可见,我看不出来有任何理由支持你应该继
续下去。」
以诚恳客观的角度分析现况,克巳大费唇舌,为的就是避免局面发展成神兵战神兵,那种破坏力是难
以估计的,焚海烈焰、滔天巨浪、再加上藤蔓丛生,三股惊世骇俗的能量互相推挤碰撞,同一时间在住宅
区里加乘爆发,后果绝对不堪设想,波及范围至少两条街。
俊秀少年设想周到,不良少年却压根没有考虑过相关事宜。
「罗哩罗嗦,到底有完没完啊!」拔草完毕的他一肚子火,只想讨回颜面:「废话那么多干嘛,给他
死就对了啦!」
克巳大感头疼,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悦耳女声传来。
「谁敢伤我少主,拓旡族不会放过他!」
原来是钟恬来了。
长腿辣妹破窗而入,一个箭步拦在少主身前护驾,脸上展示出一副随时愿意牺牲性命的表情。
「少主请恕属下来冲。」
「你怎么来了?」
「分家对少主的关切从未间断,眼线就安排在对面大街,少主遭遇任何不妥,消息都会回传。我收到
通知立即赶来,其他人集结之后也会支援。」
讲难听点,就是一直监视着自己,克巳感到很不高兴:「谁授意你们盯住我。」
「这是分家应尽的本分。」
「不给予我应得的尊重就是你们应尽的本分吗?」
「少主请勿见怪,分家毫无不敬之意。」
「有或没有你自己很清楚。」克巳冷冷望了下属一眼:「现在,马上从我的视线范围内消失,我岛田
克巳既然身为拓旡族首酋继承人,就有本事应付一切危难,如果我需要帮助,自然会提出请求,在那之前
,你们任何所谓兼具善意与敬意的举动,在我看来都是挑战器量的藐视。」
就一般常识而言,主上的怒意如果显而易见,属下的态度最好不要再有所违逆,锺恬犹豫了几秒,结
果还是摆出坚定的神情:「我不能在这种状况下离少主而去,就算少主事后要我以死谢罪,我也没有半句
怨言。」
「你……」顿时间,克巳很想给她一巴掌,但是碍於现场还处於交战状态,他知道那么作无谓任何助
益:「你很好,滚到我的身后去,别再碍眼。」
长腿辣妹晓得这是少主最大限度的退让,识趣点头说了声遵命,便兀自走到两位神兵传承使的身后,
不发一语的备战。
班督很耐心等到克巳与锺恬的对话告一段落才开口继续先前的话题:「少主的分析很对也很合理,但
我很遗憾,你们面对的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斗。」
「把话说清楚点!」老是重复不公平,大军也有点好奇了:「到底是哪里不公平?」
「阿─弥─陀─佛……」
口喧佛号代替回答,班督的语气悠长也幽叹,在这一瞬间,克巳心生警觉,二分之一秒后,大军同感
不妙,但在他们做出反应以前,站在他们身后的阴谋者已然出手,这不能怪他们察觉太慢,也不能说他们
戒心薄弱,事实上阴谋者才刚发出杀气他们就展开应变,但是对方在近距离不到一步的地方出手,这根本
来不及做出任何应对。
咖!咖!
两声金属闭合音响起,大军和克巳应声中招,两人的左手臂都被强行扣上一副铁灰色臂箍,造型颇为
显眼,不知道内情的人看了,肯定会以为他们是一对。
「贱货!」
两位少年几乎同声出口辱骂,大军讲脏话并不奇怪,克巳说那么难听却很罕见,锺恬的窝里反让他愤
怒到极点,对於拓旡族而言,忠诚是所有德行排名第一位,不忠之人在岛田家只有切腹一途,就算女流之
辈也不外如是。
盛怒之下的炎皇拳跟月引掌同时出手,霸道的气劲挫骨扬灰,钟恬尽管得手之后马上跳开,但她那点
道行摆在水火神兵传承使面前有如风中残烛,一吹就灭,纵然激发百分之一百二十的潜力,也躲不过烈焰
与惊涛所带来的绝对毁灭。
不过,当然,丛游族新世代最强者不会任由他们逞凶,凯亚尔之索迅速将锺恬卷带到身边保护。
「两位束手就擒吧,特地为你们打造的「锁魂甲」已经封印了你们的召纹,彻底隔绝你们与神兵的联
系,只要你们戴着锁魂甲,神兵就感应不到你们的召唤,这意味着你们必须徒手面对凯亚尔之索,是的,
很抱歉,这就是我所谓的不公平。」
「我操你妈的啦,什么鬼破甲,看我砸烂它!」
灿烂手刀重劈锁魂甲,尖锐碰撞声爆响,音量很大是没错,但锁魂甲分毫无损,表面光泽如镜,大军
全力一击连掌纹也没能留下。
「不要再耍智缺了,阿姆雷特,为你量身打造的道具如果经不起你的摧残,那也太过可笑。」长腿辣
妹毫无羞愧的提起克巳:「学学我们家少主吧,他连试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住口!」拓旡族继承人理所当然的怒斥:「你居然还有脸奉我为主。」
「少主啊少主,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少主。」锺恬展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人如其名。
「我叫你住口啊───!」
不顾内伤全力催谷怒海波动,克巳的眼角溢出紫血,唇色转为浅蓝,蕴含九级斗气的高压水球疾速砸
向背叛者。
啪!水球炸裂,水花瀑布般飞溅,场面极其壮观,但锺恬安然无恙,水球横空的半途中就已经被班督
拦截挥鞭引爆。
这样的结果完全在克巳意料之中,他本来就没有寄望这招能够伤到什么人,天性冷酷的拓旡族没那么
容易情绪失控,尤其不可能在劣势的困境里耍脾气,他佯装义愤填膺,只是要营造水雾遮蔽敌人的视线。
「走!」水球炸裂的前一秒,克巳向大军作出撤退指令。
「妈的!我一定要报仇。」尽管不甚情愿,大军也知道形势比人强。
两位少年全速展开身法扑向距离最近的窗户。
「哪里走!」
提聚十级斗气的班督双眼放光,刷!的一声,凯亚尔之索重重鞭打地板。
『丛林法则──森罗屈无妄!』
凯亚尔活劲游走室内遍植生机,墙壁、地板、天花板在眨眼之间产生龟裂,无数根藤蔓从裂缝里挤出
来,前仆后继涌向正要穿窗遁逃的两位少年。
两位少年此时已经飞身来到窗外,只要往下坠落就能够逃出升天,他们真该用点千斤墬之类的工夫加
速坠落,但是他们没有,这导致他们在空中停留太久,久到足以让藤蔓追上来纠缠,硬生生把他们拉回窗
内。
「该死!」克巳咬牙切齿。
「我操你全家死光光!生孩子没屁眼!」大军乱骂一通。
体内的斗气一股脑儿往外泄,被藤蔓卷住四肢之后克巳与大军毫无反抗能力,别说聚劲了,就连运气
也办不到。
数以千百计的藤蔓环绕着克巳与大军蠕动,那感觉就好像掉进蛇窟般拥挤,克巳眼睁睁看着大军被藤
蔓给吞没,跟着他自己也陷入同样的困境里,眼前什么也看不到,虚脱的疲惫感越来越强烈,眼皮越来越
沉重,纵然苦苦支撑,还是敌不过凯亚尔的特异功能,失去了所有知觉。
拓旡族少主终於落入丛游族手中。
向八树总司复仇的计画正式启动。
◎◎◎
梁图真返家已经是晚间七点半的事,整个人看起来无精打采,今天真是累毙了,那种累不是指肉体上
的疲惫,而是精神上的折腾,凭他通天撤地的修为,就算去工地担当最粗重的苦力也不该有累的感觉,但
学生会繁琐的行政工作总能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科特的电磁脉冲实际上只是让电器用品暂时故障,并不会造成永久性毁损,但下午的时候没人知道这
一点,每个社团都以为开不了机的电器已经成为废铁,社团领导人跑进学生会索取补助,经费有限谁都知
道,所以才要先抢先赢。
本来这种事情在关晓蕾那边就会档回去,但社团领导人们柿子挑软的吃,知道在精明副会长那里不可
能讨到好处,坚持要会长亲自处理,否则的话就静坐抗议,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慧黠如同关晓蕾者也无可
奈何, 只能打电话叫梁图真来一趟。
「嗯,原来如此,那么……」在了解各社团的诉求之后,学生会龙头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做出了结论
:「叫我来有屁用啊?」
一改平日好说话的软弱形象,梁图真摆出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意外的强硬立场,人肉咸咸,没钱就是
没钱。不过,尽管如此,社团头目们仍然不肯死心,无论梁图真重复多少次无能为力,他们还是轮番上阵
再次请求,搞得梁图真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台重复播放的录音机。
一遍、十遍、百遍,太阳公公都下山休息了,梁图真还在索讨与拒绝之间拉锯,直到有人发现电器用
品已经恢复正常,社团头目们才一哄而散,这结局不能说不好,可是梁图真却非常不爽,难得坚定立场那
么久,让他获得不算少的成就感,而最后的结果竟然告诉他东西本来就没坏,那他真的不晓得自己是在拒
绝个什么劲?
「早知道爽快答应他们就算了,反正送修也会退回来,害我浪费那么多口水。」刚步出电梯的梁图真
像个小孩般抱怨。
「你就别念了,有一位铸剑大师曾经说过,复仇的道路绝对不会是直线,必然得迂回曲折才能够到达
终点。」关晓蕾跟着走出电梯,一双穠窍合度的玉手搭在男友肩膀上,边走边按摩,有的时候,她也愿意
为梁图真做些小女人才做的事情。
「今天的事情跟报仇有什么关系?」梁图真满头雾水。
「虽然没有关系,但那个道理同样也适用在人生的道路。」
「最好是那么容易套用啦!哪个铁匠说过那种屁话?」
「不是铁匠,是铸剑大师。」关晓蕾纠正说道:「冲绳的八取大师。」
「八取?我还九孔咧!听都没听过。」
干笑两声之后,梁图真拿出钥匙开门,踏进玄关的那一瞬间,整个人都呆住。
「怎么了?」关晓蕾被男友高壮的身躯挡住视线,仓卒间搞不清楚男友在讶异什么,稍微挪身,客厅
满目疮痍的景象也映入她的眼帘:「好扯喔!图真,你家遭受恐怖攻击了吗?」她完全略过遭小偷的可能
性,因为偷东西没必要拆房子。
「我想,应该是我妈忘记帮我安太岁吧……」
随便敷衍女友几句,梁图真单手搓太阳穴走进客厅,观察现场的毁坏程度、比对斗气的力场残留、并
且分析魔法的余值波动,走不到七步,就已经在脑海里重建出下午的战况,从彭迪的暗袭开始、大军的中
途加入、锺恬的背叛、到班督的凯亚尔之索都瞒不过他的推想。
虽然搞不懂丛游族干嘛绑走两位少年,但梁图真并不担心,对方如果想要置两位少年於死地,当场就
可以处决,没必要大费周章把人运走,既然不惜累赘带他们一块上路,也就意味着两位少年活着的价值远
大於死去。
那种优渥待遇当然并不稳定,但撑个几天应该不成问题,睡一觉再去追都还绰绰有余,相比之下,梁
图真比较头疼眼前这一切。
不知该如何向关晓蕾解释的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