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并不公平
「知道我是谁,还敢来砸场子,你们活的不耐烦啦?」
满头银发的不良少年面无表情说着,一团鸵鸟蛋大小的燃烧火球从左手扔到右手,右手又扔回左手,
缓慢炽热的抛物线依循强力重拍往返於两掌之间,配合颇为恫吓的语气,带给敌人十分沉重的压迫。
那股压迫令丛游族新世代第二高手不经意心跳加速,自孤殇屿一役以来,欧大军的声势与评价由黑翻
红,从被人省略的废柴跃升为受到瞩目的新星,虽然比之岛田克巳还是差了一截,却已经教人无法忽视他
的存在,尤其他率性而发、敢做敢为,更让彭迪觉得还是避之为吉,免得绑架行动再生变数。
「人说跋厉拓旡势成水火,怎么?你竟然想护着菲亚斯吗!」
彭迪的质问直接点明了两大强族的世仇心结,在基础立场敌对的前提下,欧大军没有理由应该对岛田
克巳伸出援手。
就连路见不平也不行。
当然,那种论调完全是针对大军想要援助克的话!
而实际上……
「你耳朵有毛病啊!谁跟你说我想救这个小白脸了,哼!」不良少年用鼻孔嗤了几声:「我救猪救狗
也比救他好!哼,少自以为是了,你们想怎么处置他跟我无关,但是,我家里被你们搞成一团乱,地板还
塌掉好几块,这些损失你们想当作没发生吗?给我有品一点啊!别学那些教廷狗腿砸了就跑,害你老爸我
修个半天。」
「嗯!?」彭迪等人显然没有想过对方会追究这点,一时为之语塞:「那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看在你们把小白脸痛扁一顿的份上,你老爸很爽,给个优待,把地方恢复原状就好,便
宜你们了。」
「谁有闲功夫给你作装潢。」彭迪一点也不觉得对方的要求便宜到哪里去,甚至有一种被耍的感觉,
当下脸色剧变,语气转而锐厉:「是战是和一句话给我说清楚。」
「唷?凶喔!」不良少年见多了坏人,从来没在怕:「今天到底是谁来谁家撒野啊!不知感恩的东西
,要动手你老爸我还怕你吗?」
「我倒要看看谁才是谁的老爸!」响尾蛇宣告放弃和平手段。
「师兄,且慢!」眼镜蛇还想做最后努力:「阿姆雷特,不如这样,我们赔钱给你。」
「妈的钱有个屁用啊!让我买水泥自己糊吗?」
「我保证金额足够让你请一班水泥工帮忙糊。」
「妈的我要去哪里找水泥工?你当我跟干粗活儿的很熟吗!」
「我可以替你请。」
「妈的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他妈甚至还是个泰国人。」
至此,谁也听得出来欧大军是故意找碴,聪敏如同洛伊德者,当然不会没有察觉,不过,他并未因此
而动怒,丛游族的天性本就偏向深沉,平静的心湖没那么容易激起涟漪,锦蛇班督就是个极端的例子,自
始至终盘腿席地而坐,就连师弟差点被废掉一只手掌的时候也无动於衷。响尾蛇彭迪看起来是个例外,但
实际上只是以暴躁掩饰自卑,不能列为参考的对象。
只有眼镜蛇洛伊德,才真正贴近丛游族的本性,他轻吐一口气,顺手摘下雷朋墨镜,捏了捏凝重的眉
心,淡淡说着:「没用的,阿姆雷特,菲亚斯的伤势一时片刻休想恢复过来,你再怎么帮他拖延时间都是
枉费。」
「我说过了,我在乎的就只有这间公寓而已,至於,跟你们理论的这段时间里,谁是不是能够争取时
间疗伤或者打麻将,又关我什么事?难道这段时间有人乱丢垃圾也要算在我头上吗?」
表达了绝对否认的立场之后,银发少年转头面向他的日本宿敌:「喂!小白脸,倒是吠个几声来听听
吧,人家说你不行了,就真的趴下去吗?我知道你娘归娘,但还不至於那么没用吧?」
岛田克巳自从跪下去就低着头没有移动过,听见欧大军的叫唤才仰起俊秀面容起身,他起身的方式非
常好看,不是粗鲁的跳起,也没有狼狈的撑地,而是把下跪的动作彷佛「倒带」播放般,刚中带柔的优雅
挺立。
不愧是接受精英教育栽培的王族贵公子,就算落到这步田地,仍然不忘仪态与体面,同时,也没忘记
要跟大军斗嘴:「我从来不晓得你对我那么有信心。」
「我对你当然有信心,常常人家不都这么说吗!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
「那句话好像是千年才对吧。」
「一般的祸害千年,而你这种畜生级的万年。」
「听起来你似乎很希望我长命百岁。」
「在我取你狗命之前,当然希望你健健康康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谢谢你,我会把这段话当成祝福的。」克巳的包容度在此时扩张到最大,再怎么说,被大军救了是
事实,他心中高尚的情操不允许自己马上变脸对恩人说出太过毒舌的言语。
当然,大军不会因为对方的退让而有所节制:「是啊,愿上帝祝福你。」
从太古遗族嘴里道出天主教式的加持,就好像基督徒以撒旦之名祝福人一样的荒谬,那完全是一种诅
咒。
「如果祂会保佑我的话,一定也不会漏掉你。」
「不见得,我听说祂老人家最乐於关照爱情的骗子」
「又来了!」俊秀的日本少年当然听得出来大军在指控自己什么:「我知道你从来没有办法放下那件
事,而我也可以理解你固执的理由,但我告诉你,那是没有必要的。」
「你一点歉意也没有,对吧?」
「不要现在!阿姆雷特。」岛田克巳试着让情况不要继续失控:「现在讨论那些事一点意义也没有。
」
「回答我!」大军的神情十分认真。
克巳一字一语,郑重的讲:「我�6�4说�6�4了!现在不是时候!」
「回答我──!」银发不良少年大声咆哮。
「好!对!」俊秀日本少年同样大声:「我没有!我就是没有!我为什么要有?」
这两位少年总是这样,一但开吵,就会自动忽略周遭环境,也不管敌人是否虎视眈眈,也不管情势是
否四面楚歌,眼睛里除了彼此以外再看不到其他事物。
可想而知他们令敌人十分尴尬,戴回墨镜的洛伊德感到难以插嘴,他很茫然,不明白这两个小子怎么
能够旁若无人吵了起来。
而幸好他也不需要明白。
『师兄!』
暗地里向彭迪使了个眼色,师兄弟俩同时出手,以最凌厉的招式杀向水火神兵传承使,但结果扑了个
空,两位少年吵归吵,受到攻击的时候还是很有默契的(?)互踢一脚,向对方借力往两旁滑开。
「我咧干你老师啦!你老爸事情还没有讲完,你们是急个什么啦!」银发少年破口大骂:「我原本还
想说事情问完就把小白脸交给你们处置,现在免谈啦!给我滚出去吧!」
语毕,大军挑上响尾蛇,而克巳对上眼镜蛇,就人数而言,这是今天最公平的决战,但就实力而言,
孰强孰弱却是不言可喻,彭迪在差点失去一只手掌之后便锐气顿减,相较之下,大军却是恶形恶状霸焰逼
人,与跋厉族对战首重气势,彭迪输掉了气势就等於输掉了全部,才刚动手就已经节节败退,完全处於挨
打的下风。
水精灵属性的种族,体质对於净化毒素有着过人之处,克巳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像没事人般站起来
,也多亏了这项先天优势,再加上被围攻的时候并没有受到重创,平心而论,现在的克巳除了体力流失之
外,各方面状态与被围攻之前没有两样。
而面对这种状态的克巳,洛伊德先前也要联合师兄使尽浑身解数才得以压制,又何况现在单独应战?
败象虽然不若彭迪那般显而易见,但他心知肚明,自己从来也不会是拓旡族少主的对手。
「炎皇靠!」
「炎皇操!」
「炎皇冲啥晓!」
嘴里嚷嚷着炎皇密并无收录的没品武技,欧大军以咄咄逼人的三招打趴响尾蛇,先是凝聚全身功力的
撞击让彭迪七孔流血,接着挺出刚猛肘击瓦解彭迪的护身劲与平衡感,最后转体回旋踢送彭迪滚到锦蛇班
督的身边。
不良少年志得意满,双手插胸向美少年炫耀:「喂!打快一点行不行。」
纯以斗气差距恃强凌弱当然可以速战速决,如果没有内伤碍事的话,克巳也办得到,不过眼下就甭谈
了,只能倚靠战略取胜,不巧的是,洛伊德也属於智慧型武者,两个步步为营的典型碰在一起,战局自然
有得拖。
所幸克巳博通月引浪典籍的正宗与旁系,一招换过一招,水气卷四面、浪劲泼八方,二十招下来竟然
没有一招重复,致使洛伊德摸不着头绪,抢不回主动,心惊胆跳料想下一招。
「月引浪掏沙!」
终於,克巳还是智高一筹,苦心击空许多次,水气已经弥漫整个室内空间,在他的双掌牵引之下汇聚
翻腾,一堵沛然气浪钜力成形,排空而去!
气浪面积宽阔,洛伊德避无可避,掣出藤鞭,祭起大排场招数迎击。
「青竹一丈刀」
柔软的藤鞭被斗气撑个笔直,洛伊德改用双手持刀的姿势端持长鞭,彷佛日本武士般犀利的斩劈把气
浪分切两半。
很漂亮的危机处理,但危机并没有过去,就在洛伊德劈开气浪的那瞬间,躲在气浪后头的克巳逮着机
会,破浪剑指疾劲速点,卒不及防的洛伊德胸前照单全收,登时惨叫吐血,咬牙硬是不倒,摇摇晃晃退回
大师兄身旁。
他实在是很幸运,早先的开场白颇富礼貌,博得克巳对他的好感,致使克巳手下留情,否则的话,克
巳就会采用小林版的破浪剑指而不是王道版,洛伊德的下场就不会只是吐血,而是肺叶洞穿好几个孔,神
仙也难救。
响尾蛇跟眼镜蛇都吃了大亏,能否自行离去都是个问题,整个局面由三对二转变为二对一,情势对於
丛游族这边很不妙,但锦蛇班督仍然闭目端坐,稳如泰山的气势丝毫没有因为师弟的惨败而动摇。
克巳感到很不妥当。
敏锐的直觉没有半分占到上风的欣喜,反而感到某种威胁隐隐在壮大,就像听到瓦斯漏气的声音却找
不到破隙的环节,模糊的焦虑与不安。
这份感觉随着班督睁开双眼的表情而越趋强烈。
那是一双毫无光彩的眼睛。
就像沼泽里的青蛙。
就像雨天里的灰伞。
就像是一颗不会发亮的电灯泡。
「瞎子……」视能障碍的形容词有很多,大军却选择最难听的那个。
「洛伊德的墨镜该让给你戴才对,班督。」克巳的毒舌虽然不带脏字,刺耳却犹有过之。
两位少年的发言都有些反常,克巳温文儒雅,一向不屑恶意的调侃,大军的性格或者粗鄙,实际上却
极富同情心,他们本来都不该是这么刻薄的那种人,但锦蛇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却逼使他们非得做出
人身攻击才不至於示弱。
更让他们头大的是,那股压迫感并不是来自於班督本身。
他们清楚的知道,班督还没有资格令他们如临大敌。
别的东西才可以。
是什么东西呢……
两位少年还在猜测的时候,班督开口了。
「你们果然是很难缠的对手。」拥有锦蛇称号的视障青年自动略过敌方卑劣的嘲讽:「丛游族并不好
战,我也一样,但是,如果能够跟你们其中之一公平决战,相信会是一次愉快的经验。可惜的是……我不
会给予你们一场公平的决战,至少,今天不会。」
「瞎子讲瞎话,还真怪不了你。」大军没好气的说:「情况已经改变了,老大,现在该喊不公平的是
你自己才对。」
班督摇头,淡淡的说:「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又怎能改变。」
「屁话!眼睛不灵光,舌头倒挺溜,还给我扮神秘,很好,我就打到你开眼。」
「阿姆雷特,别乱!?」
不理会克巳的警告,欧大军以单刀直入的俯冲扑向班督,后者的两位师弟见状不但没有协助退敌,反
而往角落避开,并不是因为他们不讲义气,而是因为他们对於大师兄有着根深蒂固的信心,事实也说明了
他们的信心并非没有根据。
班督抬起右手,速度既不快也不慢,动作虽然很小,却流畅的合乎自然。一条干若枯枝的藤鞭从班督
袖口滑出,接触空气之后彷佛被注入某种能量,颜色由黄转绿,体积由细胀粗,还开出片片嫩叶,就好像
顿时间活过来一样。
那绝对不是一根平凡的藤鞭──克巳和大军都在心底做出如此定论,而他们也都清楚的感觉到,那根
活鞭就是异样压迫感的来源。
起脚飞踢,大军焰光四射。
反手挥鞭,班督中肯迎击。
「看我烧你个精光!臭瞎子!」
大军凶狠的预告气焰嚣张,但实际上,事情的演变却大出意料之外,活鞭透出一阵黏答答的湿气熄灭
大军所有的火焰,双方毫无花巧硬拼一记,大军吓了一跳,斗气不受控制地紊乱流泄,完全无法聚劲,凶
猛飞踢变成了虚脱飞舞,当然只有被逼退的份。
「啊咧──!他妈的哩!」
带着惨叫、脏话、以及满肚子不解,大军倒飞跌回,想要爬起来的时候又摔了一跤,双腿居然脱力到
发抖,连站也站不稳。
这些古怪的迹象看在克巳眼里了然於心,已经掌握住表面下的全貌,但为求慎重,还是蹲下去撩起大
军的裤管察看,果然,就跟他想的一样。
被鞭中的小腿长出好几株杂草──这就是令大军体力与斗气不断外泄的元凶。
「妈的什么东西啦!?」大军鬼叫着拔除腿上杂草,过程不痛也不痒,杂草似乎只生长於皮肤表层,
幸亏如此,否则连血管一起拔出来那还得了。
「森林之索凯亚尔。」俊秀的日本少年望着班督说道:「想不到先觉者竟然把这神兵传给了你。」
「凶器不祥,有违天和,家师自从佛法有成之后便弃索不用,这是数十年前天下皆知的事情,少主何
须疑惑?若连这点执着也放不下,怎能看透大千,臻达先觉至境。」
五大强者中,地下斗场经营者尤小方的成名年纪最轻,不到二十八岁就已经踏入顶级领域,先觉者桑
铎的成名年纪最老,一直到四十八岁才被誉为顶级强者,尽管如此,他的生涯故事却最富有传奇色彩。
四十五岁以前,桑铎只是一流武者,任职於美国华尔街,与朋友合伙开设投资管理顾问事务所,业务
囊括基金、股票、期货、房地产,连续四年达成高成长的投资报酬率,是最炙手可热的财务经理人,所累
积的资产足以在太平洋买下好几座小岛。
四十五岁那一年,他突然放弃所有财产,房子、车子、妻子、银子甚至连儿子也不要,回到泰国潜修
佛法,三年之后出关,在地下武斗场展现出远超乎於看破红尘前的实力,一战博得先觉者之名,镀上顶级
光环。
没有任何可信的纪录能够说明桑铎四十五岁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对他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不过一
个玄之又玄的故事很多人都听过,尽管没有人知道这个故事的起源是哪里,但是大多数的人都相信,这个
故事不会是空穴来风。
改变桑铎命运的那一天是个平凡的日子。
平凡的阳光、平凡的空气、还有平凡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