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带你去死
「啊哈,我就说有人在家吧!」
推门而入的是一位灰发女孩,削薄的发型让她本来就略显消瘦的日耳曼脸庞更为尖锐,湛蓝的眼眸骤
放骄纵神采,她懂得礼数,也知道什么叫做礼貌,她并不是猪突猛进的那种人,也不像索拿夫那般恶德鄙
劣,在她青春亮丽的外表下,隐藏着老练与智谋,而她现在之所以敢那么放肆与冲动,只因为她已经研究
过梁图真。
根据她的分析,这个人虽然力量强绝,但是出手诸多保留,轰烈的城市追逐战造成几条街的破坏,却
仍然以不杀一人画下句点,由此可知,这个人的修养已经达到静水无漪的境界,这个人经得起任何挑衅,
那也就表示,这个人她绝对惹得起。
而事实也证明她的预估没有错,对於她强行侵入的行为,梁图真的反应没有暴跳如雷,甚至连怒意也
找不到,有的只是一脸困扰。
「干嘛那么粗鲁啦……神威狱应该有教过开锁的技能吧!还是说上帝要你特别关照锁匠的生意?」话
说到一半,梁图真的目光放远,看向灰发女孩身后的大门:「还有梅硕啊,我看你一表人才、知书达礼,
怎么也作出这档子野蛮未开化的行为。」
「真是非常抱歉,里米特先生,我拦不住她。」英挺俊朗的梅硕跟在灰发女孩身后走进来:「快道歉
,席丝蒂,你太过分了。」
「我相信里米特先生应该大人有大量吧,怎么会计较这么一点小事?」席丝蒂暗叫厉害,尽管只是二
选一的机率,但还未动手过招就能够一口道破自己的来历,其中的正确性绝非偶然,这个里米特比料想中
还要可怕。
给高帽子戴那是没用的,梁图真很清楚自己俗不可耐:「不要太自以为是了,小姐,我的确是不想跟
你计较,但那是因为我不想为难你,并不是因为你一句话就可以决定我是大人或者小孩。」
「这证明里米特先生果然宽宏大量,既是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其实我们有事想请教。」席丝蒂的话
锋以绝对突兀的方式转折,旁边的梅硕听得满脸发红,羞赧到想要挖个地洞钻下去。
「你也转太硬了吧。」梁图真很少遇到脸皮这么厚的人:「首先,我姓梁,请不要用古名称呼我,那
让我很不舒服。还有,我不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事实上我也不想知道,无论如何,我没空,你们也看到了
,我还有客人在,很忙,恕我不送了」
席丝蒂对於逐客令恍若未闻:「我们只需要你指点一条明路。」
「是喔,这个容易,我马上指给你。」梁图真抬手比向大门,意思很简单──滚就对了。
气氛被弄得很僵,席丝蒂湛蓝的眼珠瞪着梁图真,好一会儿才讲话:「里米特先生,我很有诚意请教
你。」
「我刚刚说了,我姓梁,而且,我也已经指了明路给你。」说着,又比了一次出滚出去的手势。
尽管席丝蒂一向以自己的辩才为傲,但面对梁图真反客为主的态度,也沦落到难以施展的窘境,但她
并不气馁,大马路行不通,那就拐条巷子,换个对象下手。
「凡莉嘉小姐,很久不见了。」上次兽血沸腾的时候,凡莉嘉跟灵遥堂的每一位成员都打过照面:「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姐并不像闲来无事串门子的那种人,若我所料不差,小姐的目的跟我想必一致。
」
显然席丝蒂是猜对了,不过,那并不代表有奖品可以拿,月识族首酋的女儿反应很冷淡,仅仅只是回
看一眼,那一眼既朦且胧,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目光中毫无生气,完全不像在看着一个人或者一件东西
,而像是在看着空气。
冷漠到极点的视线让席丝蒂浑身不舒服,应该滔滔不绝的说词全部哽在喉咙难以出口,她知道自己的
精神层面已经受到凡莉嘉的影响,本来这并没有什么好讶异,月识族是兽人世界排行第一的灵媒,心灵力
量出众那是可想而知,但可怕的是,席丝蒂早已针对此点筑起心灵障壁,却仍然被凡莉嘉轻易得手,叫她
怎能不心生警惕。
「嗯……喀……喀唔……」
如鲠在喉的情形持续恶化,席丝蒂脸色发白,额头渗出汗水,难过到想呕吐,所幸她并不是只有擅长
攻击或者防守的咒文,也精通灵修祝祷,赶紧收敛心神,右手在胸前画下十字,咬牙切齿的说:「奉上帝
之名,魔鬼,你不得骚扰神的忠仆!」
竟然用驱魔咒对付凡莉嘉,把她当成妖魔鬼怪般处理,这情景实在太有趣了,梁图真忍不住笑了出来
:「噗!」不过随即闭上嘴,就算是发乎由衷,这反应仍然太嫌没有礼貌,而梁图真从来都不想当个没品
的人。
驱魔咒能够抗拒月识族的心灵能力吗?不!这太扯了,根本鸡同鸭讲,无论念几次都没用,席丝蒂仍
然头昏脑胀想吐又吐不出来,该怎么办呢!席丝蒂心里陷入挣扎,有一些高阶祝祷完全能够防御精神念波
,但是,对方连魔法都还没用,自己就要搬出真功夫,那不就意味着自己技不如人吗,可恶!她讨厌这种
感觉,自己一向都是资优生,没道理这么不济,而且凡莉嘉的年纪比自己还小,这教她如何能够接受?
为了神威狱的尊严,也为了自己本身的尊严,席丝蒂决定硬撑下去,但这个选择非常不智,因为她绝
对撑不下去,就在她快要昏倒的时候,同僚强健的臂膀适时给了依靠。
「凡莉嘉小姐,这岂是待客之道?」左手揽着席丝蒂,右手剑指疾划,梅硕在虚空中书写神圣的古希
伯来文。
『佑!』
这是席丝蒂第一次看到梅硕使用真文字,她终於明白为何自凯札斯坦后再也无人习得此术,因为它太
过於神圣,荣耀光辉圣洁的几乎令人窒息,那是凡人绝对没有资格承受的奇蹟,就像天使的羽翼、就像玛
丽亚的光环,都是只有圣人才配拥有的恩宠。
梅硕何德何能运用此术?对此,席丝蒂着实是既羡慕又忌妒,除了她以外,这间公寓里的另外两个人
也对真文字感到好奇,凡莉嘉的想法是震惊,她所知道的精神防御招数都是盾牌形式,以隔绝的概念抗拒
念波,而梅硕的佑字诀却非那么回事,他竟然能够校正意识形态?这种事情在理论上说的通,但技术上却
是痴人说梦,梅硕所掌握的技巧大幅度超越现今魔法水准,层次差异之悬殊,就好像大家都是使用打火机
,而他却徒手改变分子结构燃烧空气。
当然,见多识广的梁图真不太可能感到讶异,曾经与凯札斯坦生死决斗的他,对於真文字体术的了解
并不亚於冻魔道,他很清楚这款战技源自於天界,也就是所谓的「神术」,神术并不会比魔法高明,只不
过概念南辕北辙,魔法程度越深的人越难理解,这也就难怪被誉为天才的凡莉嘉会感到吃惊,因为这是不
曾接触过的范畴,如果换成同等级的魔法摆在面前,她连眼皮都不会屑於眨一下。
「赶不走的客人又怎能奢望优渥待遇。」凡莉嘉淡然自若的收回目光,没有做出更强烈的逐客手段。
「同样都是作客,谁赶谁还不知道呢!」
声音中气十足,娇躯也挺直站好,席丝蒂已经不会想吐,能够在眨眼之间复原,都要归功於梅硕,佑
字诀可以将指定区域升格为「应许之地」,尽管效果只是暂时,但是,只要踏上应许之地,哪怕仅仅只有
一秒钟,天主信徒都能够得到祝福。而所谓的祝福很难具体形容,基本上是非常抽象的东西,不能够单方
面解释为支援或者保护,确切的说来,就像「佑」的字面意义一样,那是一种庇护。
「喂喂喂……没必要那么冲吧!」梁图真很担心房子又要重新装潢,赶忙缓颊,而且故意跳过席丝蒂
:「说老实话,梅硕,我很想跟你交朋友,也很想请你喝杯茶,但现在时间不对,地方更不对,就不能卖
个面子给我吗?」
气宇轩昂的脸上满是诚恳,梅硕的表情十分为难:「里米特先……」
生字还没有出口,就被梁图真打断:「我姓梁、姓梁、姓梁、姓梁啦!到底要重申几遍啊?梁山伯的
梁,这个姓氏很难记吗?不要用古名称呼我,我很讨厌人家那样做。」
「是的,梁先生。」梅硕有点错愕,他搞不太懂梁图真的喜怒标准,强行入宅那么过分的行为都蛮不
在乎,叫个古名那么一点小事却强烈反弹,真是怪人一个:「今后我会牢记在心,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
」
「好,我接受,请继续。」
「那么……承您所言,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换个地方请您喝杯星巴克,但遗憾的是,现实条件并不
允许我们那么做。梁先生,事态紧急,万分不得已才会打扰到您,眼下除了您以外,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提
供岛田克巳的下落,麻烦您帮帮忙,我保证,只要您给个清楚明白的指示,我们马上离开,绝不叨扰片刻
。」
「你们本来就该马上走人才对吧,这是我家耶?现在是怎样啦!达不到目的就耍赖吗?做人不能这样
好不好!」
「请你明白,岛田克巳的去向攸关本市存亡,时间已经不多了,稍有冲怠,难有转圜余地,所谓事急
从权,梁先生,虽然很抱歉,我也只能厚颜了。」
「急急急急急……最好是每个人都说自己急啦!」梁图真的目光扫过凡莉嘉,暗骂的意味很明显:「
我也很急啊,外面多少人急着想要干掉我,但是你有看到我随便跑到别人家里去,敲坏人家的门锁,赖着
不走求人家救命吗?」
「这……您是没有……」
「那就对啦,有人说事急从权,但也有人说急事缓办啊!干麻一定要急呢?」
「……这……」
诚恳的三等院士被抱怨连篇的屋主批得哑口无言,席丝蒂越听越不对,赶紧替换掉没用的同僚:「梁
先生,你不幸的际遇我们深表同情,你走投无路的绝望我们也完全可以想见,正因为如此,请你抛开芥蒂
想清楚,当今世上,只有两院足以抗衡太古遗族,如果你还想活着度过明年生日,那就乖乖跟我们合作,
上帝乐意庇护有功於教会者,就算是兽,也不会例外。」
这番劝言针对梁图真的困境下功夫,动之以情、诱之以利,交涉手腕不能不谓之老练,换作其他穷途
末路的兽人听闻这番话,一定马上抱住席丝蒂的大腿感激涕零,可惜的是,她今天遇到例外中的例外。
「你白痴啊!」梁图真的不屑完全写在脸上:「教廷前几天就想送我下地狱了,比太古遗族还抢先,
怎么可能庇护我。」
「这都是误会,梁先生现在不是活好好的吗?」
「那是我命大。」
「果真如此吗?梁先生有没有想过,你能够全身而退,是因为我们故意放水?」席丝蒂对於科特的行
动其实所知有限,但她的优点就是能坳,透过似是而非的推论造成煞有其事的怀疑,有时候连当事人也会
搞糊涂。
不过,当然,拥有压倒性实力的人是不会搞糊涂的。
「小姐,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梁图真忽然觉得很无力,干麻跟这种不知所谓的人搅和:
「算啦、算啦,要明路我就给你们明路。」言罢,拉开茶几的抽屉,里头紊乱不堪,满是纸片、帐单、发
票、贺卡、以及信封,翻了将近五分钟,终於找到一张绿色名片。
「呶!拿去吧。」说着,把名片射给赶不走的客人。
梅硕顺手接来,边看边念:「北横之星,北横公路最舒适的度假民宿?」
「这是什么意思?」席丝蒂有点不解。
梁图真懒洋洋的回答:「明路咩!还用问。」
「我知道你的意思是岛田克巳在那里,但问题是,为什么会在那里?」
「天知道啊!那种事情只有绑匪才清楚吧。」
「你不知情,那为什么能够确定?」
「诶!你有完没完啊,我不是嫌犯,你也不是警察,想玩侦讯游戏找别人去,我没有那种嗜好。」
「北横公路位处深山、穷乡僻壤,我不能因为你没有根据的一张名片,就拔山涉水去荒山野岭!万一
你寻我们开心,那我们岂不丢人?」
「我没那么无聊,不相信就算了,名片还我!」梁图真很幼稚的伸手追讨。
梅硕这时候开口作公亲:「我相信梁先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席丝蒂完全不认同:「你凭什么相信?那家伙的名片甚至还是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
「那又怎么样?」梅硕反问而且摇头:「够了,席丝蒂,你不觉得该给梁先生一些尊重吗?请教他又
要质疑他,这是什么道理?这次的拜访开始很无礼,结束也要很难堪吗?多少留给梁先生一点好印象吧!
「好啊,想做人情你就做,但别怪我没事先声明,万一这是个恶劣的玩笑,你必须负起全部责任,可
以吗?」
「没问题。」梅硕丝毫没有冲疑。
「别忘记你此刻的承诺,哼!」
席丝蒂愤然转身,快步踏出梁家大门,没有跟任何人说再见,尽管可以理解,但是不值得鼓励,相形
之下,梅硕实在令人推崇,他很有礼貌的向在场所有人点头致意:「梁先生,凡莉嘉小姐,我先告辞了,
后会有期。」
「那个……梅硕啊!」梁图真好像忽然想到什么。
「还有指教吗?梁先生。」
「有一件事情蛮重要的。」
「请说。」
「北横之星的水蜜桃茶免费供应。」梁图真煞有其事地举起食指:「记得多喝几杯。」
「水、水蜜桃茶?」
「是的,很赞喔!」
「这、这样啊……」梅硕真的搞不懂这个男人:「那……我知道了,再见。」
「慢走,不送。」
打发了教廷,梁图真并没有解脱的感觉,再怎么样,梅硕和席丝蒂也只能算是小麻烦,
至於大麻烦,还端坐在客厅里不肯走。
「学长,这又何必呢?」凡莉嘉语重心长的开口。
「什么?」
「当他们发现自己被骗,最后还是会回来找你,同时你也失去了他们对你的信任,这样真的有比较好
吗?」
「谁说我骗他们?」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梁图真暗忖,我又不是你,心机哪有那么重。